“抱歉,這裡沒位置了,我帶你換個地方吧。”
搞分配的人可能也是無可奈何,但這樣的環境裴羽絳不覺得還能住人,裡麵的環境看著已經讓人很窒息了,尤其是餘織宛還是個盲人Omega。
南來北往那麼長時間,裴羽絳也不是沒聽過有些Omega被欺負羞辱的事件,很多人即使流離失所,找到棲息之地後也不會對同類抱有善心,反而會把自己對命運的不忿全都壓在比自己更弱小的人身上。
餘織宛沒拒絕。
在裴羽絳打量宿舍環境的時候,她就這麼安安靜靜地站在後麵,目光清澈而溫順,像隻迷路了剛剛找到歸處的小鹿,讓人油然而生一股憐惜感。
裴羽絳回過頭,看到那雙在記憶裡模糊隱約出現過的杏眼,心臟驀然軟了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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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羽絳沒有權力給餘織宛安排到彆的住處,就把她帶到了自己的單人帳篷裡。作為前來支援的軍官,同時也是01護衛隊的隊長,她還是有屬於自己的私人空間的。
但她把這份私人空間讓給了餘織宛,自己則是去休息室暫時將就了一段時間。
餘織宛是盲人,裴羽絳起初還以為她會行動不便,怕她受傷,甚至擔憂地過來看了她好幾次。但很快也就發現,Omega的適應能力還是挺強的。
她獨來獨往,跟這裡的人並沒有混很熟,營地裡的欺生現象有時候是很嚴重的,但同時也沒人會欺負這個孤身外來的Omega。
裴羽絳默默觀察了幾天就沒太放在心上了,她很忙,這些天來她基本上都在忙碌,大多數白天需要出去巡邏,保護居民安全,維持秩序,晚上要麼補覺休息要麼就得像上次一樣出任務,每天有做不完的事情,自然就沒空與Omega交流。
這片區域亂,人多,自然衝突也就容易多起來。裴羽絳在這裡遇見了一位某個上司派遣過來“曆練”的兒子,說是“曆練”,卻要求她和另外一個老成員多提點提點。
19歲的男生年輕氣盛,卻在相對安逸的溫室環境下長大,吃不得什麼苦頭。裴羽絳收到他父親的一封信,言語間都是讓她幫忙帶帶人,結果在幾次訓練後就不見那男孩子的人影了。
小少爺不願意吃這份苦頭,裴羽絳也就沒說什麼,隻是後來自己檢查人質的時候那人一直在旁邊看著,半夜裡不聲不響地竟是利用職權把人質拎出來,本想要嚴刑拷打逼供,撬開那人的嘴巴,結果給人質找到機會逃了,還差點放火少了這一片。
好在有人發現及時,夜巡隊救了火,沒有釀成太大損失。裴羽絳被他氣個半死,當時就把人劈頭蓋臉罵了頓。
把人罵完以後,這事也就算過去了,頂多也就是給他長個記性,小少爺也哭著道了歉。誰知某天巡邏回來的時候,裴羽絳就發現休息室的“門”破了一塊洞,漏了風。
這裡的休息室也沒什麼門,就是一條能拉開能拉上的簾子,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窗戶,下麵也破了。
沒人知道這裡是怎麼破的,或許又是知道的也不敢說,裴羽絳也沒空去掰扯斤斤計較這些,其他帳篷沒空位,唯一一位熟人今天出去值班巡邏,帳篷讓給另外幾個戰友睡了。
裴羽絳睡眠時間很寶貴,把被子一蓋,倒頭就睡。
然後成功感冒了,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嗓子都是啞的。
其實感冒對於Alpha來說不算什麼大事,Alpha體質很好,比一般的人都會好些,隻是因為昨天夜裡風太大,再加上環境比較臟,呼吸道有點感染才會這樣的,過幾天應該就能好。
裴羽絳沒把感冒當回事,營地裡的大多數人都沒把感冒這種小病當回事,直到次日回來看見休息室的桌子上放了一杯熱乎乎的水,一聞味道,是薑茶。
後廚有統一煮薑湯的,也會發放到每個人手裡,裴羽絳剛看見的時候還沒在意,直到喝進嘴裡嘗
到一股淡淡的甜味,紅糖的滋味蔓延上舌尖,才發覺到有些不對。
後廚會煮湯,但不會奢侈到在湯裡放紅糖,即使這樣的味道更好。
很少有人會喜歡薑那股嗆人的辣味,裴羽絳也一樣。但在詢問了其他人以後,從彆人驚訝的語氣中才發現,自己的紅糖薑茶好像是獨一份。
被她問到的那個人很是驚訝,隨後半開玩笑地問了句:
“你不會是跟後廚哪個阿姨打好關係了,讓人給開小灶的吧,現在紅糖可不便宜啊!”
末日是從裴羽絳誕生就有了的,那個時候生產力大幅下降,能供應糖的廠商屈指可數,現在多數以物易物頂替金錢交易,紅糖確實屬於稀缺物資的一種,白糖倒是稍微多點,但同樣也很少。
之後幾天大寒,每次發薑湯,裴羽絳回來以後喝到的都是甜的。
她第一次吃糖是在16歲那年,在第一次出戰的紅包中拿到的幾顆,甜蜜的滋味讓她回憶了很久。薑湯經常喝,裴羽絳一直把它當成補品,卻沒料到在甜蜜的滋味加入以後,薑湯的味道也能如此美味。
有時候是紅糖,有時候好像是冰糖,總之在那段時間裡,她的薑湯永遠會比彆人的多一種味道,美味衝蕩在舌尖,也為難熬的冬日染上了甜。
漫長的冬日在迎來了最難捱的那段日子時,裴羽絳卻因為工作原因要搬離這裡了,臨走之前,她照例與這裡的管理負責人道彆,想了想,又到了住在自己原來帳篷裡的餘織宛,她還想和她說一聲再見。
那份初見時異樣的感覺被她壓在心裡,不時偶爾會冒出來躍動一下,但已經不構成什麼影響。現在再看見Omega,裴羽絳已經能保持平常心,優雅地與她告彆。
“你找她?”裴羽絳沒見到本人,問的就是旁邊住著的那個帳篷裡的,那人搖頭,抬頭看向裴羽絳,“人白天就走嘍,她白天一直都是出去的,去的地方比較遠,一般到很晚才會回來。”
“跑得遠?”
大雪隆冬十二月,霧霾伴隨著霜雪,多數人都會選擇躲在安逸的基地裡,裴羽絳實在是想不到餘織宛一個Omega外出的理由。Omega和Alpha的體力差距還是挺大的,出去遇上危險的概率也很大。
裴羽絳有點不太放心,謝過那人以後,猶豫再三,最終還是在這裡留了下來。
當天夜裡,她在門口等到快睡著,才看見披著滿身風雪的Omega踉蹌而來。
深夜的風雪到了最大的時候,餘織宛一步步踩在雪地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記。她走的方向是廚房,手裡麵拎著一袋東西。
Alpha的視力很好,裴羽絳躲在暗處,清晰地看見了那是一大袋子野菜,和生長在雪地裡的野蘑菇。
野菜和野蘑菇在春秋很常見,冬天裡卻很少有,基本上都被埋在雪地裡,但天無絕人之路,能挖到的話也能吃,隻是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這些東西往往人們都是等到雪停了之後去挖的,雖然會更累一點,但起碼沒有生命危
險,裴羽絳沒想到餘織宛一個Omega,居然會在這個時間去冒著生命危險挖野菜和雪蘑菇。
這兩種東西在基地的周圍是不生長的,需要到內圍接近外圍的地方才能看見,那邊本來就很亂,正常人都不會往那裡去,更況且是一個相貌漂亮的Omega,就更容易在末日之中被人盯上了。
對於這些難民,隻需要平時幫忙乾些活,維持自身生計還是能的,基地裡不會要求他們去做超出自己能力範圍的事,更不可能出現這樣霸淩Omega的情況。
裴羽絳在門口是躲在角落裡的,不知為什麼她不太想讓人看見自己在這裡蹲守的樣子,因此也錯過了走進來的餘織宛,等到人走進去的時候才往廚房那邊過去。
廚房裡,一位值班的阿姨正在擦洗鍋爐。
“阿姨。”裴羽絳喊了她一聲,她和這裡的人並沒有混的很熟,但是由於她的職業和地位,大多數人卻都是能認識她的。女人看見她時,手裡還拎著那袋野菜和雪蘑菇,見狀露出笑容,回了聲“哎”。
裴羽絳不動聲色地問:“那個Omega為什麼要去摘蘑菇和野菜過來給你們呀。”
“沒有沒有,你彆想多了。”阿姨還以為她是誤會廚房欺負Omega,連忙解釋,“是那個姑娘自己去外麵摘的,我們勸過她幾次不要去,但她不聽,就是為了跟我們換點糖,說加到薑茶裡邊,燒熱的每天拿過去喝,你說這姑娘是有多怕辣啊,為了不吃辣都能做到這樣。”
阿姨嗬嗬笑了起來,把手裡那袋這東西給她看:
“不然你去問問那姑娘,我記得她好像就住在那邊,”阿姨指了個方向,“小姑娘長得還是挺俊的,手都凍破了,可惜哦……”
糖!?
接下來阿姨講了什麼,裴羽絳沒聽,轉身匆匆跑出了廚房。離開那點熱氣,冷風呼呼鑽入領口,她沒戴圍巾,平時沒覺得有這麼冷,可腦海裡就是勾勒出一抹纖細身影,迎著風,悄然潛伏在雪地裡,等待合適的時機去偷偷地挖撈雪蘑菇和凍野菜。
她也會怕遇見那些剪徑強盜,也會怕冷,但隻有在這樣惡劣的天氣裡才能最小減少到遇見旁人的概率,所以每天早出晚歸。
裴羽絳眼眶泛起酸意。
她跌跌撞撞走過去推開門的時候,餘織宛在織一條大紅色的圍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