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鹿立在原地,好半天沒有吭聲。
藏在不遠處樹林裡的厲行洲,看著一動不動也不說話的
淩鹿,隻覺得心一陣陣發緊。
他恨不能就這麼衝出去抱住淩鹿,就這麼箍住他讓他不要再飛走,不要再逃開。
可是他不能。
終於淩鹿有了動作——他緩緩搖了搖頭。
厲行洲的心,隨著淩鹿的動作,仿佛在一點點被撕碎。
他……果然不能原諒我了?
是啊,在自己一再向他許諾、向他保證了兩個人的未來之後,當著他做出了這樣的事……
恍惚間,厲行洲又想起自己昏迷時,淩鹿那幾乎哭啞了的嗓子。
就在厲行洲的臉色轉為煞白之時,他聽見淩鹿開口了。
淩鹿依然低著頭,聲音裡全是忿忿:“先生,我好生氣啊!”
“你……你為什麼……”
我為什麼要騙你?
麵對戀人的質疑,厲行洲的呼吸都快停滯了。
然而,淩鹿接下來說的是:
“你為什麼不讓我保護你?!”
“我難道不是最可靠的同伴,不是最厲害的機械師,不是最頂級的汙染物?!”
“你明明說過,我們要毫無保留地信任同伴,才能把計劃做完。”
“可是你把真正的計劃藏在心裡,不告訴任何人!”
“你就默默寫了一封信,你乾嘛啊,你把我們都當成小朋友嗎?你照顧了我們,犧牲了自己,還什麼都不說是嗎!”
“你根本——哼,你根本,哼……”
淩鹿竟是把自己氣得說不下去了。
厲行洲:……?
厲行洲花了幾秒鐘來追上戀人的腦回路。待弄明白之後,他走出藏身的樹叢,聲音肅穆神色莊重:
“作為這場行動的指揮官,我向你致歉。”
“我違背了自己所說的原則,是我的失誤。”
聽到厲行洲這麼說,淩鹿似乎稍稍消了一點氣。
他沒有拍著翅膀飛走,而是停在原地,胳膊抱在了胸前。
厲行洲再往前走了兩步,伸出手,攬住了自己的戀人。
淩鹿依然沒有飛走。
小惡魔的身體一開始是僵硬的,在厲行洲反複摩挲著他的肩膀與後背之後,終於稍稍軟了一些。
他再次開口了。
這一次,他那清軟的聲音裡帶上了一點哭腔:“先生,我其實……還很害怕。”
“我知道你這麼做,你撒謊騙我,是想救我。”
“可我還是很害怕!”
“我好害怕,你明明在我身邊,卻在一下秒就會離我而去。”
“我好害怕,你明明說了我們要一起有個小房子,要一起種花種草,一轉眼你就要自己去變成黑霧!”
“先生,我一想到這裡,就怕得不行。”
“怕得不敢再見你,怕得不敢留在你身邊……!”
“先生,我,我……”
“嗚……”
這些擔憂與委屈,這些
畏懼與害怕,多日以來淩鹿都藏在心底,沒有對任何人訴說過。
如今全都決堤而出。
小惡魔哭得肩膀都在顫抖。
在戰場上永遠判斷精準的指揮官先生,在會議室裡永遠邏輯清晰的厲將軍,刹那間變回了那個笨嘴拙舌的孩子,除了不住地說“對不起”以外,便什麼都不會說了。
待月亮都爬上了樹梢,小惡魔抬起頭,揉揉眼睛:“不行,我不能再哭了。”
厲行洲用指尖為他擦著淚水,心疼道:“嗯,不哭了不哭了。”
再也不讓你哭了。
這既是我對那位前輩的承諾,也是我對自己的囑咐。
淩鹿:“再哭,再哭棉花糖就該全化了!”
厲行洲:“……”
就這樣,小惡魔頂著淚痕未消的臉,坐在桌子前一口一口地啃著彩虹棉花糖。
啃著啃著,他突然想起來了:“先生,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淩鹿不在任何一座主城。
他躲到了琉璃之城外圍的一個小島之上。
就是厲行洲之前說過的,“與世隔絕,氣候不錯的小島”。
淩鹿自己在這裡建了一座小小的房子,還附帶一個能種棉花和三葉草的院子。
他仗著自己有翅膀飛得快,不管白天在哪裡,晚上都會飛到這所小房子裡。
但他沒想到,厲行洲會真的找到這座小島上來。
並且還把小水壺都給帶來了。
厲行洲輕輕刮了下戀人的鼻尖:“猜到的。”
可惜沒有一開始就猜到,還耽誤了好幾天的功夫。
淩鹿“哦”了一聲,又道:“那這個,這個棉花糖是哪裡來的?這島上沒有其他人了,肯定也沒有棉花糖啊。”
厲行洲:“我做的。”
淩鹿:“咦?”
厲行洲:“我的船上備了些廚具,也帶了不少原材料。”
“除了棉花糖,還能做牛奶布丁、奶黃糕、蛋包飯……哦,還可以烤雞翅……”
已經許久沒有好好吃過東西的淩鹿,咽下最後一口棉花糖,同時吞了口唾沫。
厲行洲露出為難的表情:“不過船不算大,也沒有冰櫃……”
“原材料萬一放壞了……”
淩鹿舔舔嘴唇:“放壞了多可惜。”
“要不,搬到我的房子裡?”
“我、我有冰櫃……”
厲行洲的眼角微彎:“好,這就搬。”
當然了,指揮官先生除了把這些原材料搬進了淩鹿的小屋以外,還順便把自己也搬了進去。
他和自己的戀人再次成了室友。
不過,厲行洲能住在島上的時間並不多。
生存區之外還有大片被汙染物侵占的區域,要一點一點打回來。
隻有在汙染物比較消停的時候,或者戰況順利可以喘口氣的時候,他會趕回這座小島,為戀人做一頓晚餐,再
陪著戀人看星星,看月亮。
看完星星月亮以後……
兩人就親一親,然後牽著手睡了。
因為戀人說了,鑒於他實在是太生氣了以至於都氣糊塗了,不記得“3000個親親”還剩多少了。
這種情況下,隻能清零重新開始。
聽到戀人這個決定的厲行洲:……
行吧。
每天100個,也就30天的事了。
*
這天晚上,月亮很好。
淩鹿坐在餐桌前,吃著厲行洲給他準備的牛奶冰沙。
這道甜點冰冰涼涼的。吃完之後,他原本就紅潤可愛的嘴唇會更增加幾分顏色,更顯得清透水潤。
厲行洲控製著不去看戀人的嘴唇,強迫自己將視線停留在眼前的終端屏幕上。
就在這時,他聽見戀人小聲說:“先生……”
厲行洲:“嗯?”
淩鹿:“嗯……那個,嗯,我又想了想……”
厲行洲:“嗯?”
淩鹿坐得離厲行洲近了些,頭擱在厲行洲的肩膀上,聲音卻是更小了:“預支一下,也不是不行哦。”
他沒有說是預支什麼。
厲行洲也很有默契地沒有再問。
他隻是站起身,將戀人一把打橫抱起,直接送進了臥室。
島上的夜晚很安靜。
原本就隻有鳥兒時不時飛過枝頭,魚兒時不時躍出湖麵。
但這天晚上,靜謐的小島之上多了些不一樣的聲音。
碰撞聲,搖晃聲。
語無倫次的訴說聲。
以及控製不住的抽泣聲。
到了最後的最後。
在月亮快要落下去的時候,連眼皮都睜不開的小惡魔低聲呢喃著:“先生……”
正用被單溫柔地裹住戀人的厲行洲:“嗯?”
小惡魔:“我總算做了一件惡魔會做的事呢……”
厲行洲:“……嗯?”
小惡魔:“那個,不停歇地搞一晚上……”
“呼……”
厲行洲:……
小惡魔,你對這句話裡的主動被動是不是有什麼誤解……
有些哭笑不得的厲行洲,並沒有糾正戀人這一點小小的認知偏差,而是輕柔地在他額間落下一個吻。
還有1002個要攢呢。
*
一年後。
由於要和謝老師一起做些設計工作,淩鹿又暫時搬回了大地之城。
既然離開已久的“小鹿哥哥”終於回來了,崔嶼書店裡的“聽小鹿哥哥講故事”再次開張。
差不多每天下班之後,淩鹿都會跑到書店去,給小豆包們繪聲繪色地講故事。
這天晚上,待故事講完、小豆包們紛紛離開之後,外麵又下雪了。
淩鹿正想著給厲行洲發消息說一聲“大地之城下雪啦”,卻望見對麵的路燈之下,那穿著黑色大衣、舉著黑色大傘的男子,不是厲行洲是誰?
淩鹿又驚又喜地喚了一聲“先生!先生你從第一區回來啦!”,就衝著厲行洲跑了過去。
然而,天雪路滑……
他再次摔在了厲行洲懷裡。
厲行洲嘴角微微勾著,一手撐著傘,一手扶著這總是愛摔倒的小惡魔,道:“怎麼又摔了?”
淩鹿笑得眼角彎彎,踮起腳在厲行洲嘴角親了一下:“反正你總會扶住我。”
厲行洲的嘴角再次往上翹了翹。
他摟著淩鹿的肩膀,兩人並排著往家的方向走去。
雪粉簌簌落下。
地上漸漸積起了雪。
瑩白的雪地上,是兩串緊挨著的腳印。
能看出來,腳印的主人一直互相依偎著,不曾有片刻分開。
他們一起走了很長的路,走了很久的時間。
在不可知的將來,在更加漫長的時間裡,無論是風是雨,是雪是冰,他們都會這樣倚靠著彼此,牽著對方的手,一直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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