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隻得領命離開,邵崇猶轉頭看著蕭放:“閣下何不先離開?”
蕭放笑笑,搖搖頭,並未撤
走自己的人,友好又淡定地道:“也不是很急,便等一等無妨。”
倒是很講道義,刺客因他而來,林熠是無辜受牽連,他總不能隻顧自己逃命,還是要等一等人家的。
疤臉客商一下子急了眼,大吼一句,手下的暴徒紛紛抽刀,蕭放的隨從也立刻拔刀,兩方劍拔弩張。
蕭放乾脆在大堂內桌邊坐下,又示意手下單獨放開那疤臉客商,任他也翻不了天。
少年跌跌撞撞,引林熠一路奔到後院馬廄旁,一輛簡陋的馬車停放著。
林熠將帶鎖的馬車門破開,裡麵臟臟破破,卻空無一人。
少年見狀,瞪著眼睛僵在原地,慌亂中四處看去,想要找到姐姐的蹤跡,恰看見追過來的疤臉客商,立即衝上去抓住客商,不要命地與他撞在一處,口中大喊質問。
疤臉客商身材魁梧,一把用力掀開少年,林熠旋即一手扶住少年,一手反手抽出長匕,寒光瞬間搭在客商頸側:“人呢?”
客商渾身僵了一下,卻當慣了地頭蛇,不覺得這容貌漂亮的貴族少年能把自己怎麼樣,大罵道:“什麼人!妓院裡躺著呢,你去找啊!”
林熠眸中一寒,抬腳狠狠踹在客商胸口,雖用不了內力,仍舊將他踹得幾乎吐血朝後飛去。
林熠躍步緊追上前,看也無需看,彎身便將長匕刺下去再立刻拔出,客商手臂頓時血流如注,痛得蜷起身子。
林熠一膝屈下去頂住他:“人呢?”
疤臉客商痛得怒道:“老子都還沒動過她,能讓你搶走?做夢吧!”
林熠毫不猶豫在他肩頭又刺一刀,這回拔出之前,刀身甚至微妙地擰了一擰,客商疼得幾乎昏死。
刀鋒再次逼至客商頸側,鮮血一滴滴淌到地上。
林熠嘴角勾起一絲淡淡笑容,眼尾慵懶地挑了一下:“第三遍,再說,讓我上哪找?”
客商立刻明白,自己若再嘴硬,會被他捅成活篩子,這逼問的手法簡直老練可怖。
“在……在房裡……”
林熠撇下客商,抓起那少年,轉身奔入客棧小樓,穿過走廊,聽聞一間房內隱隱傳來哭聲,一腳踹開房門。
少年慘叫一聲衝了進去,撞開兩名男人,撲在地上蜷縮著的女子身邊,口中喊道:“姐
姐!姐姐!”
那兩個男人一高瘦、一健壯,居高臨下站在一旁,又驚又怒,健壯男人抬腳就要踹那少年。
林熠指尖微動,長匕在手裡鬆鬆旋了一圈,他抓住那健壯男人,手中力道巧妙,四兩撥千斤,將那男人擰翻胳膊甩在地上,手臂頓時脫臼。
男人手裡的小刀同時落在地上,林熠瞥見刀口血跡,眼中冷意更甚。
那高瘦男人轉身拿起炭盆中的烙鐵便丟過來,火花立時飛濺,林熠側身一避,旋身飛踢,將他踢得往桌角撞去,血流滿麵。
林熠上前查那女孩,女孩十六七歲,手上被刀劃了幾道,身上被踢得留下灰印子,恐懼地縮在弟弟身邊,幸而林熠來得不算晚,她容貌還未毀。
“烏倫珠勒。”林熠輕聲說。
烏倫珠勒回過神,頓時壓著聲音哭起來,少年緊緊摟住姐姐肩膀,看著林熠。
“你叫什麼?”林熠把烏倫珠勒打橫抱起,往大堂走去,少年默默跟在他背後。
“蘇勒。”少年回答。
走了幾步,少年卻突然伸手取走了林熠腰間的長匕,繼而轉身奔回房間,林熠回頭喝到:“蘇勒!”
可已經來不及了,房內很快傳來兩聲慘叫。
蘇勒握著長匕走出來,長匕上又沾滿了血,他臉上則殘留著冷酷憤恨。
林熠微微蹙眉,蘇勒卻神情變得很悲傷,解釋說:“他們,抓走很多,部族的……女孩。”
這種事不是第一次。
林熠暗自歎了口氣,不再責怪他。
他揚眉輕輕笑笑,驅散了陰霾,朝蘇勒抬了抬下巴:“走吧。”便抱著烏倫珠勒轉身,踏進大堂的光亮中。
蘇勒怔了怔,眼裡刻著林熠飛揚的笑容,神采幾乎灼眼,他望著林熠緋紅衣袍的背影,出神地跟了上去。
不過離開了一會兒,大堂內卻一片狼藉,血腥遍地。
客商手下的暴徒倒在地上,人數比先前多得多,而邵崇猶在一旁,靜靜擦拭萬仞劍上的血跡。
他衣角沾了血汙,靴上刺繡洇得暗紅,唯獨麵目清冷俊朗,乾乾淨淨。
林熠一看便知,方才是客商急了眼,要下黑手,反被收拾了。
“時間不多了。”邵崇猶將劍收回鞘中。
天光熹微,客棧樓外燈籠已燃儘,蒙蒙
原野上空,猶自晦暗。
“在下蕭放,還不知兄弟名號。”臨彆時,蕭放問他們,沒有絲毫逃命的狼狽,亦毫無皇室貴胄的架子。
邵崇猶徑自翻身上馬,仿佛置身事外,並未回話。
林熠對蕭放一禮,裝作才知道樣子,笑吟吟道:“原來是四王爺”,又道,“在下林熠。”
念著自己上一世替他擋過箭,林熠又看了他幾眼。
蕭放想了想,眼睛一亮:“久聞瀛州烈鈞侯府的小侯爺,緋衣冶光,姿容不凡,今日有幸得見。”
林熠笑嘻嘻道:“原不知我這麼有名。”又低頭看腰旁空蕩蕩,想念起自己的冶光劍。
林熠把烏倫珠勒扶上馬背,讓蘇勒帶著姐姐騎一匹馬,叮囑他跟好自己。
幾人快馬加鞭,天亮後追上了侯府的隊伍。
馬車裡錦緞香軟,賀西橫睡醒了,趴在馬車窗前探出身子往回看:“舅舅,帶我去金陵見皇上嗎?”
林熠坐在馬背上,把小西橫按回馬車坐好,又讓護衛騰出一輛馬車給蘇勒姐弟,曬著太陽微微眯眼笑道:“見什麼皇上,舅舅帶你回家。”
烈鈞侯府在瀛州。
瀛州四時分明,如今盛春,萬千芳菲相繼,拂風暖陽,城中樓宇飛簷錯落,熱鬨繁華。
邵崇猶送林熠他們到城外,便轉而踏上岔路,林熠道謝,他調轉馬頭,留下一個背影。
“不會有人打你們部族的主意了”,林熠讓侍從送蘇勒和烏倫珠勒姐弟回家去,他交給蘇勒一封信,讓他呈與邊關州府,自會有人去查辦強擄關外人丁地的事情。
又將重新穿好的一串珠子放在蘇勒手心:“照顧好你姐姐,日後有事,可憑此來找我。”
近鄉情怯,林熠上一世離開了八年,未能回到侯府,如今坐在馬背上,又是春風得意的少年時。
絡繹熙攘的行人不時回望,對身邊人說:“那紅衣的就是小侯爺。”路旁歌欄酒肆喧鬨,花濃酒醇,紅塵萬丈擾擾。
他目光仔細打量周遭的一切,小西橫笑哈哈問道:“舅舅找什麼呢?”
林熠眉眼飛揚,眸斂曦光,笑著把小西橫抱上馬背放在身前,與自己同騎:“回家了,什麼也不找。”
踏進侯府,院落門庭層層,林熠穿過青磚廊道
,古樹投下斑駁光暈。
小西橫一著地就跑沒了影。沿路府裡人見了林熠,皆笑著道一聲“小侯爺好”,仿佛他昨天才出門,那些年的輾轉流離,不過一場大夢,而他隻是醉了一場,今朝方醒。
“老爺和大小姐下午過來。”府裡小廝說道。
遠處酒肆繁華,歌女撫弦,聲音飄渺:“……江陵芳菲儘,抱劍尋紅衣……”
二叔和姐姐都不在家,林熠想起什麼,便往府後深苑行去,停在一扇對開朱漆銅扣的厚重園門前,抬頭看了一眼。
園門上方懸一古樸匾額,書有“渡園”二字,雋永秀雅。
遙遠處,歌女撥弦,曲聲陣陣隨風:“……十載君笑待,燈下獨飲人……”
林熠握住古舊的門環,兩扇朱紅園門“吱呀”推開——
一瞬間,淡金暖陽傾瀉,淺丘亭榭隔著一池清水,滿庭杜鵑,隨春風倏然漫天。
林熠正要邁進去,卻瞥見一抹淡青身影,那人修雅高挑,立於廊下。
“你是誰?”
隔著池水,隔著繁花,林熠輕聲問。
淡薄曦光灑在那人肩頭,他聞聲從花下轉過身,抬眼朝林熠望來,眉目端雋溫柔,帶著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