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隨蕭桓一路到了猗蘭殿,林熠方才想起來,如今丹霄宮內,蕭桓的寢殿正是這處。
可前世?顯然並非如此,那時的林熠占山為王,拖著一副病體,安安穩穩沉睡在此。
林熠晃悠悠低著頭跟在蕭桓身後,隨他一路進到猗蘭殿庭中,便見整間院子都沒什麼人,十分清靜,四處宮衛看守嚴密。
蕭桓走過回廊,穿過庭院,徑自邁入猗蘭殿內,宮人見狀都訓練有素地斂首告退,魚貫而出。
林熠心裡有點忐忑,他不知自己傷成了什麼樣子,看?來事情如他推測一般,前世?中箭後,是蕭桓把他帶走照顧,而他重生後徹底失去了那段記憶。
憑他的經驗,折花箭傷程度,足以讓他吃足苦頭,能活下來已然是奇跡。
他思?緒和身體一樣飄渺,很快被談話聲喚回了注意力。
“去休息。”
蕭桓說道,語氣平淡,但顯然沒那麼冷漠疏離了。
林熠循聲看?去,猗蘭殿布置素雅莊重,雕花鏤刻木榻,四周懸垂如水綢紗,清風穿堂而過時,便陣陣輕曳
床榻帷帳半收,內裡躺著一安靜修長的身影,林熠猜想那就是從前的自己。
床邊還坐著一個少年,一身武服,黑發?馬尾以墨玉冠高束,臉色憔悴,但蒼白俊朗,神情很是沉重。
蕭桓就是在跟他說話。
林熠停在蕭桓背後,仔細看?那少年——那是他的外甥賀西橫。
距離甥舅兩人上一次不甚愉快的見麵,已經隔了數年,少年人一天一個樣,林熠幾乎認不出眼前蛻變之後的小西橫。
賀西橫聞聲才抬起眼皮看了看?蕭桓,似乎很疲憊,頓了一會兒,起身行了個潦草的禮:“陛下。”
蕭桓顯然也不在意,對他寬容得很,隻是擺擺手,再次示意他去休息。
“我?不累。”賀西橫搖搖頭,回頭又將目光放回榻上昏迷的林熠身上,“他何時能醒?”
林熠咋舌,小西橫倒是隨了這個當舅舅的,皇帝麵前也不見外,幸虧蕭桓脾氣好。
“太醫不是說過麼?”蕭桓走到床榻對麵的桌邊坐下,整了整衣袍,“隨時都可能醒來。”
“這話的意思,便是也可能不會醒來。”
賀西橫直截了當,再抬眼時,眼睛已經發?紅。
蕭桓絲毫不為所動一般,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平靜道:“沒人這麼說,不要自己亂想,行了,孤命令你,去休息。”
賀西橫:“我?沒……”
“要孤命人把你抬走麼?”蕭桓聲音沉了幾分,終於露出身為帝王的威嚴,竟一下子壓得人不自覺臣服。
賀西橫終於不再爭辯,戀戀不舍又看?了看?榻上的人,才轉身隨宮人離開去休息。
臨出門卻又下定什麼決心一般,回頭小心地對蕭桓道:“陛下,舅舅若是醒來,彆告訴他我?在,從前我?對他說的那些話,大概很讓他失望。”
蕭桓沒說什麼,隻是點點頭。
林熠瞧著這一幕,不由感慨,沒白疼小西橫,雖說當年這孩子因?為外麵傳言,一直沒再見他,但患難見真情嘛,這不,到底還?是牽掛自己的,而他自己,又怎麼會怪罪小西橫呢。
殿內便隻剩下蕭桓,賀西橫一走,蕭桓對盞中武夷茶似乎突然沒了興趣,將玉盞不輕不重隨手放下,望著錦帳,目光深沉。
他起身走過去,林熠卻有點不願靠近去看,他心想,病重的人總歸不好看,說不定自己都已經脫了相,變成枯槁瘦黃的一副鬼樣子,那可怎麼好。
心裡亂七八糟胡想著,到底還?是跟著過去了。
他一看?,還?好,就是瘦了許多、更蒼白許多,模樣還是俊的,不嚇人。
帳內錦被輕綢,昏迷的林熠安靜躺著,濃黑睫毛低垂,臉色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