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幼清做煩了女紅,躲到西廂房和鴛鴦玩起了擲羊骨子兒。
剔的乾乾淨淨的小骨頭剛被她拋起來,白嫩的小手就迅速一抓,骨頭便都被她攥到掌心。
“我聽爹爹說,是有個叫楊什麼宗的知府回京述職來了,爹爹好像很敬仰那人,稱他是天下第一清廉之士。”幼清說。
“楊什麼宗,還清廉……”孫念靈光一現:“楊繼宗?!”
“對對對!就是楊繼宗!”
乖乖……孫念猶記得當年被文言文翻譯支配的恐懼。
這種語文課本上的人物突然出現在她生活中怎麼感覺汗毛都要豎起來了呢?
提起那篇課文,她記得裡麵還有小汪一句台詞,好像是憲宗問汪直朝中的官員哪個最清廉,汪直回答的原文是:“天下不愛錢者,唯楊繼宗一人耳。”
隻是那時她對汪直的了解並不多,史料對他也沒有多少正麵描寫,電視劇上更是把他刻畫成了無惡不作的死太監。
畢竟筆杆子都在對家手裡攥著,能寫好話就怪了。
孫念看著桌子上汪直送她抹臉的藥膏,想想上次見他還是半個月前,她還真有點想那孩子了。
眼下孫家人待她雖好,但她實在過不了這種深閨小姐的日子,遲早都要找個機會收拾包袱走人的。
汪直雖然年紀小,但位高權重人靠譜,和他搞好關係總沒壞處。
入寢後孫念隻覺得腦海中有千絲萬縷的事情要她細想,直到三更天才靜下心進入夢鄉。
三更天的順天府萬籟俱寂,三更天的西廠卻還熱鬨著。
“嗖”的一聲,劍從劍鞘中被拔出半截,汪直端詳著劍上的紋路,眸中意味不明。
坐在堂下的中年男子身穿緞袍,正翹著蘭花指用茶蓋撇開浮沫。
見汪直的神色仔細,眉開眼笑道:“前兒不久我得了塊舉世難尋的花鐵,想著擱自己這也是浪費,特地命人打成了這把寶劍。自古以來寶劍贈英雄,汪督主年少有為,這把劍隻得落您手裡才不算糟踐了它。”
汪
直聞言笑了聲,將劍歸鞘,放到男子手邊茶案上,“尚公公大晚上造訪西廠,不應該隻是想贈直一把劍吧?”
尚銘見他不受用,麵上的笑意又添了幾分,“果真在您眼裡什麼都瞞不住,我就直說了。十日前下西廠獄裡的,有個叫吳輕的郎中,昔日裡與他有過幾麵之緣,覺得此人甚是敦厚老實,定是做不來與楊氏父子狼狽為奸之事的,其中隻怕另有隱情。”
汪直轉身回到主位坐下,“尚公公的意思是,我西廠冤枉了他?”
“冤枉不冤枉,不在於我,而在於汪督主,”接著又道:“好心提醒您一句,朝中文臣接連下獄,內閣和六部的人早已坐不住了。”
尚銘喝了口茶,笑眯眯的,“所以這人您不是給我放的,而是給您自己放的。”
誰知說完之後汪直半天沒答他話,尚銘心下蹊蹺,仔細一看那黃口小兒居然手撐著下巴歪在扶手上睡著了!
“汪督主?汪督主?”
汪直睜開眼,“尚公公可是說完了?”
尚銘強忍心頭怒火,“這把劍你留還是不留?”
“您若不想帶回去留下便是,正巧西廠劈柴的斧頭壞了。”
聞他說這話尚銘氣的將劍一拿,站起身道:“告辭!”
出了西廠後尚銘指著大門罵了好一會兒才覺得身體裡那股氣兒順了。
跟隨他的小太監給他順著胸口,“爺爺,看來汪提督這邊是行不通了,接下來該怎辦?”
“要不是吳輕那個小王八羔子威脅我,我堂堂東廠提督至於受汪直小兒這般欺辱!早知今日,當初還不如——”說著他眼珠子一轉像是想到了什麼,對小太監耳語了幾句。
小太監連連點頭,“好!好!奴才回宮就去辦!”
交待完之後尚銘對著西廠冷哼一聲上了轎子。
韋瑛走入主事廳,對著汪直道:“大人,人已經走了。”
座上的少年哪還有方才的疲倦之色,一雙眼睛清清明明,隻消一眼便覺得心事都被他看穿了去。
“去查查尚銘和吳輕昔日裡有什麼交集,能讓這個老狐狸登門送禮,對方手裡肯定有他什麼把柄。”
“是!”
韋瑛剛要退下,就聽到汪直又叫住他,“對了,嘉興知府楊繼宗回京了,你令庫房備點薄禮,切記不可鋪張,我明日上午前去拜訪他。”
“楊繼宗?”韋瑛想起了什麼,嘴角略抽,“就是上次去浙江羈押劉福時,路過嘉興,您派人去試探當地知府,結果知府回了一堆菱角雞頭米那個?”
“對,後來我又讓人找他要金銀珠寶來著。”
“他怎麼做的?”
“他要我們立下憑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