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不知他和羊群有這番淵源,知道了才明白自己乾的不是人事。
他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
欺負人欺上癮了,重來一世居然也改不了這破習慣。必須改。
蒙羔還不知某人下定決心不再拿烤全羊嚇唬他的事情,他托著下巴坐在教室裡,聽著講台上老師認真在講一百減三等於幾的算法。
陸生聽得打瞌睡,蒙羔也想睡。
這小學一年級的課程對他來講太簡單了,若不是害怕引人注意,蒙羔都忍不住想提出跳級的想法了。
此時此刻,相隔三條街的紅星礦區。
周崇原回了宿舍,拿出自己壓箱底的存折,裡麵存著大幾千,都是他奶奶給他存的老婆本。
拿著存折去買曲南溝的那一窩羊,應該也不算挪為他用……?
即便不算這一世,上一世的蒙羔屬實算得上周家的一份子了,花這錢理所應當。
他拿上存折,去了礦區車間找江望,“出來,找你幫個忙。”
周崇原一來,江望大鬆一口氣,忙不迭摘了勞保手套,和前麵帶他的師傅討好道:“師傅,原哥找我有事,我出去一下啊。”
“少磨蹭,說完了事就給我回來。”
“哎行。”江望轉頭就跑。
兩人湊車間外不遠處,江望苦逼地連番吐槽,“原哥,你真得救救你兄弟!”
“你知道帶我的那師傅有多認真!我就是一負責采買的後勤小科員,他居然帶我下車間,下車間!那車間那哢哢的切割刀,我看著都慌……”
周崇原這會倒有點慶幸他是乾采買的了,“你幫我個忙,我知道你那兒是集體采購,能不能給我開一個證明,最好能蓋礦上公章的。”
“不是,你要什麼證明?”江望一時沒聽明白。
“我想把曲南溝的羊群買下來。”
“哦,買羊群啊。”他隨口應了一聲,隨即反應過來,當即提高了嗓音,“你買羊!”
周崇原踹他:“小聲點,嫌事情不夠大是吧?”
江望快哭了:“原哥,你得說清楚啊,那集體采購的單子可不是隨便開的,你不能害我犯錯誤啊。”
不是周崇原非要害他,現在是1960年,情況特殊——那生產隊裡的羊都是公家財產,嚴禁私下買賣,羊群到了年底是要交上去的。
他若是想買下曲南溝的那窩羊,必須想辦法披一層國營礦場食堂集體采購的殼子,不能私人買賣,否則那生產隊大隊長絕不答應。
周崇原拿出存折,壓低了嗓音道:“聽著,我必須買下曲南溝的那些羊。你隻要給我一張采購條子,就算事後傳了出去,那買羊的錢是我一個人出的,礦上又沒損失,他管我買羊做什麼?”
江望罵:“你說得輕巧!那羊是公家財產,你這是盜竊公家財產!抓住了可不是鬨著玩的。”
“抓住了又如何?”周崇原滿不在乎,“我出真金白銀買下來的羊,他們有本事收錢,就彆說我盜竊。”
說是這麼說,安全起見,他還是得想想辦法,督促著曲南溝的人把這筆錢早點花了才好了呢。
江望好說歹說,攔不住他,隻能硬著頭皮去了辦公室,參考從前的集體采購證明,自己照貓畫虎寫了一張,然後背著其他人偷偷蓋上公章。
出來以後,江望止不住心虛:“原哥,你家老爺子知道你這麼虎嗎?”
“你放心,他的膽子比你大多了。”
“……”一山更有一山高啊。
江望抹把臉,當即鬆了一口氣,不怕,天塌了也有周老爺子過來頂著,算不上大事。
順利拿到采購證明,周崇原去礦上請了假,然後去城郊走了一趟。
羊群的安頓也是一個麻煩。
幸好從曲南溝到縣城,這進城的路上有不少荒廢的院落,他仔細問了問,找到其中一個圍牆還算完整的小院,裡麵有兩間沒人住的窯洞。
在這裡養羊似乎可行,但羊群的飼喂和照看更是一個大問題。
周崇原越想越頭疼,眼看下午放學的時間快要到了,他不得不放下這些事,先去了學校接蒙羔放學。
今日放學似乎格外的早,蒙羔抱著小書包蹲在了學校門房的屋簷下,看見他出現,眼睛亮晶晶的,“周崇原。”
“你喊什麼?”
“周崇原。”蒙羔高興地撲上來,他是隻不記仇的小羊羔,哪怕周崇原三番兩次嚇唬,但隻要肯幫他護住羊媽媽,怎麼樣都好。
於是周崇原破天荒地頭一回,懷裡主動鑽進了一隻小羊羔。
那羊羔蹭著他胸膛,聲音軟乎乎道:“周崇原,你是不是要帶我去買羊媽媽?”
“……你猜到要買了?”
“我知道,”蒙羔仰頭看他,又拿出了自己的記賬本,“我把這次答應你的話記上去了,一個你可以隨便提的條件,我長大以後一定還你。周崇原,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