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懷軒無法判斷真假,隻好如實轉述給他,讓他自行決定。
那時,他便猜想,寫信之人是懷裡的少年。
因為這世上,會不問好壞,不求回報,為他著想的人,隻有這個少年,他的阿離。
阿離一定不知道,前世他遇刺的那一晚,是他有生以來最滿足的一日。
當刺客出現在東宮時,他其實就已經猜到,是明王派來的人。
一直以來跟他扮演兄弟情深的大皇兄,終究厭煩了,想要除掉他,那時他也不過十多歲,到底年幼,想法也天真。他雖然知道大皇兄想要拿他做墊腳石,登上那個位子,但是仍存有一絲幻想,以為他們之間尚存一絲兄弟情分,大皇兄不至於要他的命。
到底還是讓他失望了。
他不知道這世上到底有什麼是真的。
在他麵前阿諛奉承的宮人,轉過頭在背地裡恥笑他;怯懦膽小的宮婢,背地裡往他的茶水裡下毒;一隻毛茸茸的小小的番狗,也被人種了毒瘡來接近他。就連他的母後,人人以為軟弱良善的皇後,也毒殺了一直要好的姐妹。
如今跟他兄友弟恭十多年的兄弟,想殺他,似乎並不是很難接受的一件事。因為早已習慣了虛偽,所以應該順理成章地接受信任的人想殺害自己。
殘酷卻真實的生存法則。
這件事,將他對人性最後的一絲信任,給擊碎了。
直到那個小太監出現,他出現得那樣突兀,卻又理所當然。
夜色深沉,他幾乎沒有注意到,殿內有一個低眉順眼侍茶的內侍,也許他注意到了,但並不在意,一直到他驀然出現,擋在自己身前,利劍穿透他的胸膛,鮮紅的血液順著泛著寒光的劍峰滴落在地,顧琛聽到自己胸腔裡的那顆心臟,瘋狂地跳動起來。
為什麼……
為什麼他的眼神要那樣驚慌,雖然隻有一刹那,但他看得很清楚,這個身份低微的小小內侍,不希望他死。
他問:“你想要什麼。”
小內侍一身藍衫已被鮮血浸透,眼神渙散,道:“請殿下為宋離收屍。”
收屍……真是奇怪,怎麼會有人提這種要求。
人若是死了,屍體如何處置真的重要麼,他不想要一具屍體,他隻想要一個活生生的人。他想要再一次看到那個眼神,那個讓他覺得,原來自己很重要的眼神,不是因為他是太子,僅僅是因為“顧琛”這個人。
顧琛不知道,或者連宋離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拚儘全力喊出的那一句話,與“收屍”無關,他僅僅是,想再一次地,在這個高高在上的殿下麵前,念出自己的名字。
宋離。
對於一無所有的他而言,最珍惜的便是“宋離”這個名字,因為曾經有個男孩,握著他的手,一筆一劃地書寫,並要他牢牢記住。
之後的事,顧琛已經記不清了,他隻記得那一日,宋離出現在他的生命裡,他便像中毒一般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
書房。
安氏送來一盅燕窩粥,笑得極溫婉:“老爺,可乏了?妾身熬了些補品,老爺嘗嘗可好。”
葉岩柏輕咳一聲,握住她的手,問:“夫人,你這是想要了?”
安氏拍開他的手,嗔怪道:“老爺莫要說渾話,快喝粥。”
葉丞相隻好親自盛了一碗,慢悠悠地吃,等著妻子發話。
安氏猶豫片刻,終於道:“其實妾身今日回安府,見到了靈薇侄女,這姑娘這幾年出落得越發水靈了,相貌出眾不說,性子又乖巧伶俐,問了嫂嫂,說是還沒許人家,也不知誰家有這個福氣。”
說完就這麼看著葉岩柏。
葉岩柏把這碗粥用完,捋了下胡須,道:“夫人的意思,為夫明白,隻是暉兒一貫是有主見的,便是我們覺得好,他不願意,也是無用的。”
“暉兒的主見?”安氏道:“他的主見就是不近女色,做個清心寡欲的假和尚。前次我聽堂嫂的勸說,想到一個主意,找了個風.塵女子給他通人事,結果你猜怎麼著,人家姑娘一絲不.掛貼在他懷裡,他竟是眼都不眨,就給人推開了。”
葉岩柏嘴角一抽,“哪有做母親給兒子招.妓的,成何體統……”
安氏道:“那姑娘雖說出自風.塵,卻是自小被調.教好,要拿去賣給大戶人家做美妾的,還是處子,但什麼都懂,這是最難得的。那樣的尤物 ,誰見了不心動?可你兒子,偏給人扔門外去了,老爺你說說,若是換做是你,能把持得住?”
“……”
葉相沉默地站起身,將妻子打橫抱起,大步往內院走。
安氏急道:“老爺,妾身在與你商議子嗣傳承的大事,你這是作甚?”
葉相沉穩道:“此事說來也簡單,夫人再給為夫生個兒子便是,三個兒子,總有一個能傳繼家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