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重錦聽他說完, 很是有些吃驚,他當然想不到,在顧琛這裡, 連老虎都能想成情敵。
他失笑道:“若當真如此,那你可輸定了。我喜歡大貓, 可比喜歡你多。”
言罷, 他怔住, 顧琛也怔住。
皇帝驀地走上前, 握住他的雙手, 眼裡迸發驚喜之色, 道:“阿離方才說了什麼?再說一遍。”
葉重錦麵露懊惱,他那句話,可不就間接承認了,他也喜歡顧琛。雖說他二人感情早已明朗, 但這樣直白地說出口, 他還是覺得不自在。
他把男人推開, 道:“我說了什麼?你聽錯了罷。”
顧琛不肯作罷, 把人摟著懷裡, 耍賴道:“阿離,你彆哄朕,朕分明聽得清清楚楚,你說喜歡朕。”
葉重錦垂眸一笑, 這男人撒嬌的時候,跟大貓是一個樣子, 分明都是猛獸,卻偏要做出一副可憐的姿態,讓人哭笑不得,偏又不得不心軟。
他指著桌上描繪好的圖紙,道:“你先看這個。”
顧琛走上前,將那張圖紙拿起來,借著燭火仔細閱覽。
這張紙上記錄著朝中官員的關係圖,各人之間的關聯寫得清楚明白,其中有些是顧琛知道的,有些是連他也不知道的。
葉重錦道:“前世,因為人人都道我是奸佞,忠臣良將自然遠著我,而奸邪之輩,則時常與我親近,因為他們覺得和我是同道中人,所以會與我說一些秘聞,有些,是你的影衛也查探不出的。”
顧琛眼眸微深,把他摟得更緊了一些。
“原來如此,那你忽然記下這些,是為了……”
葉重錦道:“因為,我懷疑你們一直找不出的前朝餘孽,就隱藏在其中。或許隻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卒,又或者是大權在握的朝廷重臣,他們或忠誠,或奸邪,但數量龐大,無孔不入,暗中謀劃的,就是奪取你顧氏江山。”
說到這裡,他眯起一貫明亮的眸,緩聲道:“前世,我遇刺,還有你做的那些事,或許都在他們的算計中。”
顧琛驀地攥緊掌心,眼裡一寸寸染上猩紅,殺氣已然傾瀉而出。
他一字一頓地問:“你方才說,你遇刺的事,是前朝的蟑螂鼠輩算計的。”
葉重錦低低應了一聲,他握住男人寬大的手掌,試圖安撫他暴躁的情緒,隻是收效甚微。
他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道:“我先前發現天象有異,這些日子查了許多典籍,終於找出根源,原來紫微星宮的主位上,竟有兩顆帝星。前世,你滅了國,後有人登位,那人自然也是有帝王的命數,因此你我重來一世後,才會出現這樣的星象。”
顧琛冷笑一聲,道:“司天監那些廢物,根本派不上用場,害得朕的阿離受累。”
葉重錦覺得他重點抓錯了,心裡卻暖了起來。
他道:“我問過陸子延,據他所言,大邱覆滅後,新的王朝名曰‘後晉’,帝王乃是陳姓。”
如此一來,答案昭然若揭。
“……果真是前朝的渣滓。”
顧琛掃了一眼紙上的那些人,眼裡閃過一抹稱得上殘酷的笑,隻是因為懷中的少年,一再收斂深重的戾氣。
葉重錦知曉他的脾氣,寧可錯殺一千,不肯放過一個。隻歎道:“師父臨行前,曾讓師兄帶給我一句話。他讓我——堅守正道。”
顧琛未言語,許久才低喃著問:“阿離,何為正道?”
葉重錦道:“這個問題,其實我也一直在思考,前世不得善終,重來一次,我每一步都走得謹小慎微,害怕給自己,給葉家招致災禍。我把自己隱藏在葉家的光芒之下,以為這樣,便可避免災禍。”
“可,這似乎也不是正道。”
“雖然不知前路該如何去走,但畢竟,因為你我二人,造成了生靈塗炭,重重殺孽,既有機會重來,何不彌補曾經的過錯。佛家有雲,種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你可記得,曾經答應過我,要做一個好皇帝。”
顧琛望著他的臉,一瞬間閃過許多情緒,最後定格為心疼。
他闔上眸,怕被他察覺到眼中的痛苦,道:“朕固然做錯了許多,但阿離何其無辜,為什麼,又憑什麼……”
顧琛素知自己脾氣不好,又少有耐心,故而在朝政上總想以酷吏、嚴法治國,若非阿離一直在旁勸諫,早不知有多少人因變法流血犧牲,那些人不知感恩,卻夥同前朝黨羽殺害他。
叫他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他話未說完,葉重錦卻明白他的意思。他在心疼他。
葉重錦沉吟良久,道:“許是因為我擁有的太多了。”
顧琛麵露不解。
葉重錦望著他,笑道:“因為我擁有了世間最難得的帝王心,它太過珍貴,所以不得不用彆的去交換。回想宋離一生,倘若沒有遇到顧琛,他隻是尚衣局的一個粗使奴才,或許會病死,或許會因犯了錯,被貴人杖斃,又或者活下來了,但也庸碌無為,窮極一生,也隻是個給人做牛做馬的奴才。”
“有得必有失,宋離得了帝王一世深情,位極人臣,享儘榮華富貴,用幾十年壽命作為交換,其實是占了大便宜。”
顧琛悶聲道:“何必拿彆的換,朕隻要你的心。”
葉重錦抬眸,問:“這就夠了嗎?”
“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