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府。
陳子昭收到密函,眼裡透出一絲深思。
書童問道:“少主,既然已經找到那樣東西,今夜就行動嗎?”
陳子昭搖了搖頭,將密函放在燭火上,那一頁書信很快燃為灰燼。
“葉家次子葉重錦,大邱第一任君後,他的院子比皇宮還難闖,何況此人奸詐至極,或許其中有詐。”
“若是讓那樣東西進了宮,少主的處境豈不是更危險了。”
陳子昭沉思片刻,道:“自然不能讓它進宮裡,葉府又闖不得,唯一的機會就是大婚之日,從入宮的儀駕上搶。”
“可是帝王大婚,必然全城戒嚴,下手更是不易……”
“你忘了,如今鎮遠侯正四處尋人,倘若發生了一些什麼,城中百姓起亂,你們趁亂搶走一箱聘禮還不容易。”
書童恍然道:“少主英明。”
陳子昭挑著燈芯,道:“讓寒煙幫你們一把,他畢竟在葉府內。”
“屬下明白。”
陸子延趴在牆壁上,隻隱約聽了個大概,似乎是想在阿錦大婚上搶走什麼,可即便知道,他也什麼都做不了。
這裡平時隻有陳子昭和那個書童進出,機關是從外麵打開的,要從裡麵出去,必須要有鑰匙。
一直被困在這裡,他心裡著急,已經砸了好幾樣稀罕物,什麼七彩琉璃盞,南海夜明珠,全是價值連城的寶物,那個自稱他哥哥的男人隻一笑付之,並不往心裡去。
他還是頭一回遇到如此油鹽不進的人。
既然硬的不行,隻好來軟的了。
用晚膳時,他朝陳子昭道:“你跟我說說爹娘的事吧。”
陳子昭愣了愣,眼裡有一絲驚喜,應道:“好。”
“爹單名一個樞字,但你也知道,咱們姓陳這件事是萬萬不能說的,所以他一直用的母姓,化名慕容樞,當時遇到娘的時候,就是用的這個名字。爹和我不一樣,他是一位好人,待人總是和善的。”
陸子延給他斟了一杯酒,道:“他和娘是怎麼認識的。”
陳子昭接過那杯酒,自飲一口,道:“爹身子一直不好,他也知道自己活不久,不曾想過複國,但自打晉朝覆滅那日起,便一直受人追殺,那時實在病得重了,姚一刀才把他帶來京城求醫,然後遇到了娘。娘親是陸家養女,是侯府千金,沒吃過什麼苦頭,她這一生最大的劫難,便是遇到了爹。”
說到此處,他又自顧飲了好幾杯。
“有些人的命數便是如此,倘若她沒有遇到爹,自然一世安穩,在京城裡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倘若爹沒有遇到她,也可以從容麵對生死,而不是死不瞑目。”
可他們偏偏相遇了。
陳子昭顯然是有些醉了,從容的麵上顯出一絲痛楚,幽幽道:“爹娘為我取名為昭,昭,乃是光明之意,爹娘一直盼著,我們可以不必過著躲躲藏藏,暗無天日的生活,可後來,為你取名為延,隻盼你能活下去,將他們的生命延續下去。”
陸子延微微蹙眉,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不自覺也飲下一杯桃李醉。
他在娘胎時,一直處於淺睡的狀態,隻隱約記得,生下他的那個女人很溫柔,時常與他低語,等他恢複意識時,她已經入葬了。
再然後,舅舅來接他。
一個臉上有著傷疤,嗓音很難聽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陸凜的懷裡,道:“夫人為這孩子取名為子延。”
他爹一直沒有出現,所以他一直以為,那人拋妻棄子,他也隻當自己沒有爹。
卻原來,這裡麵摻雜了太多無奈。
他勸道:“既然爹娘希望你我二人可以平安,如今我們都過得很好,他們也可以瞑目了,何必犯這誅九族的大罪,倘若事跡敗露,以今上的狠辣,你和我一個都跑不了,屆時到了地下,你要如何跟爹娘交代?”
陳子昭已經醉了,隻迷糊地說:“我死可以,子延不可以。”
陸子延推了推他,這人靠在輪椅上,已經醉的不輕。
陸子延歎了口氣,把他扶到床上,蓋上錦被。
他從陳子昭身上摸出鑰匙,道:“你不必擔心,我還會回來的,你一日不放棄複仇,我便一日不離開,端看誰耗得過誰。”
言罷,他用鑰匙打開暗室的門,沿著石階走上去,正巧遇到送酒來的書童。
書童看了一眼他,主動替他將石門打開,垂首道:“延公子,門外是我們少主的書房,你出去時避著些耳目,彆被人當做竊賊抓起來了。”
陸子延應了一聲,快速跑出去。
書童輕笑一聲,進了地宮內,果然陳子昭是醒著的。
“少主,就這麼放走延公子麼。”
“他會回來的。”
書童又道:“倘若他將這裡的事透露給陸凜……”
陳子昭揉了揉額角,道:“他不會,而且這地宮早已被人發現,找到入口是遲早的,先讓下麵的人提前準備,近日離開京城。”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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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期將近,宮裡將君後的鳳袍送來,葉重錦先前是見過的,已經不覺新奇,倒是安氏和一屋子的丫鬟們,各個瞪直了眼。
因為是男子,和一般的鳳冠霞帔稍有不同,繡金的鳳紋在大紅華服上,如同翱翔九天的火鳳,氣勢迫人,烈火燃動,一絲一線皆美到極致,腰帶處鑲著玉白暖玉,處處彰顯華貴。
安氏回過神來,撫著栩栩如生的鳳紋,道:“可見是用了心思的。”
丫鬟們連聲道:“再沒有更氣派,更尊貴的鳳袍了。”
葉重錦托腮笑了笑,這樣氣派的鳳袍,顧琛命人做了許多件,入宮穿這一件,回頭冊封,祭祀,件件都是不同的,剩下的都放在紫宸宮,回頭要換,那人自然是要親自經手的。
正說著話,忽而宋弈走到他身旁,低聲道:“主子,陸家公子來了,正在您臥房裡,似乎是偷偷來的。”
葉重錦一驚,問:“你說的是鎮遠侯府的陸公子?”
不等宋弈回答,他已經快速走出去。
回到福寧院,推開自己房門,便見到一臉焦急的陸子延,他氣色尚好,可見的確不曾受到虧待。
“子延,你失蹤快一個月,你舅舅他……”
“阿錦,你先聽我說,我舅舅如今正在四處尋我,可我現在不能見他,否則他必不會放我離開。”
葉重錦皺起眉,道:“你要離開?去哪?”
陸子延道:“我不能說,但並無危險……其實,我找到自己的親哥哥了,他在做一件危險的事,我不能放任他不管,我要救他,否則我這一世都會良心不安。”
葉重錦望著他,反問:“你要如何救?倘若救不了,你也要受牽連呢。”
“不會的,他其實是很溫柔的人,隻是受了太多傷害和不公,我總有法子讓他心軟。”
他輕歎一聲,又道:“還有,我無意中得知一件事,你的嫁妝裡似乎藏了很重要的東西,大婚那日會出一些意外,你自己小心。”
又是嫁妝……
葉重錦被刺了一下,忽而頓了頓,上次宋弈說起“嫁妝”,是下人們在搬運外祖父留下的遺物——那個紅衫木箱。當時,沈明也在。
莫非,那裡麵果真藏了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