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嫣的聲音謝殞再熟悉不過。
十重天困神陣下那段煎熬而難忘的日子,他聽過她所有無人可知的聲音。
隻要他想,他的智慧足以讓他擅長任何事情。
包括……
包括如何讓她快活。
她看他的眼神太赤.裸了,他最熟悉不過那個眼神,三千多年來,朝夕相處的歲月裡,她總是不自知地用這樣的眼神看他,無意識地表達著渴望。
謝殞以前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這曾經是他的煩惱,但現在是他的解藥。
是他心魔反複,被墨色侵染的唯一解藥。
哪怕那個熟悉的眼神裡沒有了愛意,隻有無儘的欲望,但,也沒有關係。
至少還留下一樣,不是嗎。
他這樣想著,握著她手臂的力道不斷加大。
芙嫣有些疼,但尚可忍耐,她以為他在嘗試給她傳承,所以耐心地承受著,予取予求。
可很突然的,謝殞用力,一把將她拉懷中。
芙嫣重重撞到他身上,額冠上的額飾和衣裙上的銀飾泠泠作響,腕上銀鐲的鈴鐺也叮鈴鈴在響。
她錯愕抬眸,對上謝殞深邃漆黑的眼睛,嘴唇動了動,在那個懾人心魂的眼神下什麼都沒說出來。
她又忍耐了一會,試圖掙脫他冰冷的懷抱,他看著瘦削,肩膀卻很寬,靠在他懷裡能感受到分明的肌理起伏。
“你想要的東西,要離開秘境才能徹底得到。”
謝殞在這時開口,說了芙嫣在在意的話。
她果然暫時放棄了掙紮,進一步問:“詳細說說。”
“你要靠自己離開秘境。”
他看著她,其實若他想,可以輕而易舉幫她得到所有,離開這裡。
但不行。
他已經插手太多次,一而再再而三地違背了曆劫的規則。
為了她不至於曆劫失敗,接下來出秘境隻能靠她自己。
畢竟,她的劫不是他,是另一個男人。
其實他可以更狠一點,殺了那個男人,自己來做她的劫。可那是舟不渡的曆劫身,是仙界上神,不能殺。
他實在是沒得選擇。
芙嫣對此倒沒什麼反應,聯係前後語境,就是他已經給了她傳承,隻要她靠自己離開秘境就能得償所願。
這要比她來之前想到的容易許多,她很快就接受了。
“知道了。”
她點頭應下,剛要再去掙開他,他又開了口。
“還有一件事,你要想好。”
芙嫣望過去,他們實在離得太近,他扣著她的腰,力道很大,她感覺自己腰上恐怕得青紫了。
“什麼事?”她手落在他扣著她腰的手上,試著拽開,他卻反手握住了她。
腰是解放了,手卻被人握住,她眨了眨眼,不知怎麼,就變作了十指緊扣。
她莫名地望向謝殞,四目相對,謝殞緊握著她的手說:“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但以後就得與我形影不離,永遠分不開。”
他喉結動了一下,眉心銀色神印隨著蹙眉的動作微微扭曲:“你願意嗎。”
芙嫣凝著他的眉心,她雖因體質特殊,修為提不上去,但不妨礙她努力,對修士的一切了如指掌。
她曾在古籍裡見過一段話,據說來源是某位修士已經飛升的祖師爺,飛升後的仙界依然分著三六九等,上仙之上還有上神,上神之上是至高神祇,真正的天神。
真正的天神眉心神印呈銀色豎紋,與眼前謝殞的極像。
是巧合嗎?一定是吧,謝殞怎麼可能是天神?仙界上神都不可沾染人界因果,更彆說至高神祇了。
而且……他分明就是照夜宮的凝冰君,曾經最有可能繼承宮主之位的傳奇人物。
芙嫣認認真真考慮著,她活到今日的目標始終隻有兩個,其中一個就是滅了魔界,為扶陽鎮無數性命報仇。
眼前人曾斬殺過魔帝座下兩名大護法,五百年過去,以他天才的修煉速度,修為增益是不可估量的,有這樣的人在身邊,達成目的的幾率隻會大大增加。
不但能使自身變強,還能達成目標,這是筆相當劃算的買賣。
她根本就沒想過,對方所說的“形影不離,永遠不分開”會是男女之間的某種關係。
芙嫣很快點頭應下:“可以。”
她應了。可謝殞也看得出來,她的理解與他的意思有些偏差。
其實他本不想乾涉芙嫣。
但從他露麵開始,就注定了要不斷違背他曾經的決定。
他給自己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魔帝或會親自來對付芙嫣,不管天族派了多少上神來和芙嫣一起曆劫,最後搞不好都會失敗,甚至還有全軍覆沒的可能。
所以他得留在這裡。
這個理由聽上去很站得住腳。
謝殞閉了閉眼,慢慢道:“你儘力而為就好。”
芙嫣看向他的眼睛。
“我一直在。”他微垂眼瞼,長睫掩去眼底神色,“若真有致命危險,我會救你。”
芙嫣心頭一震。
她很難說清現在的感受,忍不住問:“像上次一樣?”
在魔氣即將襲向她的關鍵時刻,恍若天神般出現,挽救她於水火。
謝殞視線與她交彙,不曾遲疑地點頭。
“……無論多少次?”
“無論多少次。”
芙嫣擰眉,忽然逼近他,幾乎與他鼻尖相貼。
“凝冰君,我們見過嗎?”
“沒有。”
“那為什麼我會覺得,你……”
她話沒說完,隻是看著他,謝殞與她對視,好像知道她要問什麼,想阻止,但遲了。
“我怎麼覺得,你喜歡我呢?”
謝殞身體緊繃起來,冷清的視線落在她身上每一寸,就是不去看她的眼睛。
芙嫣有些困惑:“是在我不記得的時候,我們有過什麼接觸嗎?”想了想又搖頭,“不應該,我如今不過才修煉一百年,而你在傳說中已經死了五百年。”
他們還是挨得很近,芙嫣低頭就能聞到熟悉的曇花香,她眉頭皺得更緊了:“好像從進這個秘境開始,我也總有種奇怪的熟悉感,到底是為什麼,你肯定知道對不對?”
秘境裡轟隆隆震動一聲,這裡又開始改變構造了。
芙嫣與謝殞分開,問題沒得到回答,但她也沒有那麼想知道答案。
她覺得原因不重要,結果才是重要的。
她有一些迫切的願望,比之她的願望,那些前因都不重要。
甚至於,凝冰君是因為喜歡她才選中她這一點猜測,要比其他的猜測更讓她輕鬆。
兩人站在裂開的地縫兩端,一個不回答,一個已經不需要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