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殞一直在等她的決定,她如今的選擇他既意外也不意外。
他已經麻木了,無論芙嫣如何偏向不渡,如何遷就對方,他好像都不會更難受了。
他一言不發地轉身就走,芙嫣望過去,丟給不渡一句“什麼都彆說,就當你沒遇見過我和玉辰殿的弟子”,就立刻去追謝殞。
她去追凝冰君了。不渡能理解。
他們所在的是凝冰君曾經的洞府,所尋的也都是凝冰君的至寶和傳承,符離說他是殘魂,但不渡知道不是,凝冰君是活生生存在的。
無論他是因何而活下來,又為何活下來了卻不與各仙府聯絡,反而隱居五百多年無人發現——都不妨礙他是個好人。
他曾為人界做出的犧牲有目共睹,芙嫣跟著他能得到的東西也可以想象。
就連伽藍殿的弟子進入秘境,也不過是為了修行與尋寶罷了。
所以她跟他走很正常。
可是……她真的不是生氣了才這樣嗎。
生氣他沒有像凝冰君那樣,直接困了符離來隨她處置。
這一頭,謝殞自己都意外芙嫣的選擇。
他停下腳步,俊美的臉上難掩驚訝,語氣有些沙啞低沉和不確定:“怎麼跟著我。”
芙嫣:“我有話跟你說。”
她快步追上,抓著他衣袖:“我給符離下了點藥。”她歪了歪頭,“他現在大約已經失了智,什麼都不記得,什麼都不會了,對他那麼傲氣的一個人來說,這樣活著比死了難受。”
謝殞竟然不意外,很平靜地接受了。
芙嫣看著,有些驚訝:“你的反應就這樣嗎?”
“你想要我如何反應。”
“你怎麼一點都不意外。”
“為何要意外,你會這樣做在我預料之中。”
芙嫣一時語塞,謝殞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立刻說:“你這樣做很好。”
她眯了眯眼。
“你殺了他我也隻會為你掃尾。”
他聲音緩慢,吐字清晰,音色動聽,聽他說話都是一種享受。
“你在我心裡是很好的女子。”謝殞語氣極其認真,“是他們該死,不是你濫殺無辜,亦或是其他什麼。”
所以,那時在仙界,她說她殺了雲淨蕪,他信以為真,有些絕望,並不是因為她殺了對方這件事本身。
而是因為仙界不比人界,霜晨月手裡自有一本天之書,她若真動手殺了入籍成仙的人,對方必然會知道。霜晨月知道了,這件事就肯定得有個結果,很可能阻礙他們在一起,成為他們之間的一根刺。
他那時正要向她低頭,做她的輔臣也好,其他什麼也行,總之,他是要向她低頭的。
她那個時候那樣做,他……很難不傷心難過,身在其中,一時想不通,鑽牛角尖。
於情愛上,他也是初初開竅,如今才算是學到一些罷了。
謝殞表情複雜得難以形容,芙嫣被他濃重的情緒淹沒,她得承認,他實在太會說話,總是說一些撩動她心緒的話,再頂著這樣一張臉……
芙嫣的視線劃過他的看寬肩、細腰,再來到唇上,就是這雙唇開合吐出的話,實在太悅耳。
“你在看什麼。”
芙嫣一怔:“沒什麼。”
但視線還赤.裸。裸的盯著他的唇。
謝殞抿了一下唇,嫣紅的唇瓣微微凹陷,越發瑩潤。
芙嫣呼吸窒了一下。
謝殞手撫上他自己的腰,整理了一下腰封,腰封將他的腰束得極細,可她知道這細腰很有力,腹部的線條也很漂亮,遠不似表麵所見那般羸弱瘦削。
芙嫣微微吸氣。
謝殞手離開腰,又落在他自己唇上,輕撫了一下,視線投過來與芙嫣對上,她簡直有些昏頭。
色令智昏說的一點都不錯。
芙嫣麻木地說出自己的全部來意:“我要讓玉辰殿的人以為我死了。”
謝殞動作頓住。
“我帶了這個。”她拿出替命傀儡,“打碎它,照夜宮水幕上屬於我的泉眼就會消失,外麵的人就會以為我死了。”
謝殞:“但你也會跟著受傷。”
替命傀儡可以替一命,可以偽裝她的死亡,卻也會牽連到她,讓她不可避免地受一些傷。
“這不是有你在嗎?”芙嫣說得理所當然。
謝殞看著她:“為何沒選不渡。”
他頓了一下,極其艱澀地吐出一句:“你喜歡他不是嗎。”
芙嫣笑了一下,坦然道:“這個啊,你可以理解我正是因為在意所以才不想將他牽扯進來。除了情愛,我也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最好也不要知道我還活著,否則難保我那位師尊不會摸到蛛絲馬跡。淩翾道君實在是個……很麻煩人,他若糾纏不休,令我困於玉辰殿,如那位雲瑤大師姐一樣,我會很苦惱的,也沒辦法放開手腳去做自己的事。”
“更重要的事?”
“對。”芙嫣的眼睛變得異常明亮,“凝冰君五百年前與魔帝的兩名護法正麵交過手,是整個人界最接近魔界的人,你一定很了解他們吧?”
她在玉辰殿查了許久都查不到任何關於當年扶陽鎮慘案的線索,隻知道當時幾個仙府都去了人,但都去晚了,沒人知道魔界來的人是誰,又是為何而來。
至今百年,扶陽鎮那樣的事也沒再發生過,那當年又到底是為什麼?
她要知道真相,要努力修煉,要報仇——這在她看來是刻在骨子裡的使命,是遠比情愛更重要的事。
謝殞在她灼灼的注目下說:“所以你才選我。”
芙嫣:“?”
她來這座秘境,一是為傳承和蝶繞枝,二是為了找尋當年的真相,三才是佛子。
自凝冰君隕落,魔帝損失兩名護法後,仙界上神就加固封印了魔界與人界的界門,她現在是連去往魔界的方式都摸不到,更彆說線索了。
所以她剛才追上了謝殞。
他目前於她的利用價值太大了。
有利用價值就好。
謝殞這樣想著,竟然笑了一下。
芙嫣捕捉到那個笑……怎麼形容好呢,釋然,認命,一了百了,還有一絲絲像極了她的執迷。
她心底滋生出一股很奇妙的情緒。
謝殞不閃不避地與她對視,她瞳孔收縮,慢慢轉開了視線。
他沒拒絕,這在意料之中。
他們如今本就是形影不離地關係,各取所需是一種默契。
至於謝殞“所需”的是什麼,芙嫣一直沒搞太懂,她隱約有一種他喜歡她的感覺,也這麼問過,卻又覺得毫無緣由,不怎麼踏實,她也不可能喜歡上他,給他期待的回應。
她想了想,乾脆直接問:“你有什麼想做的事嗎?”
或許她可以幫忙。
謝殞還真的回答了。
“有。”
“是什麼?”
他麵色平靜地說出了一個芙嫣覺得荒謬可笑的願望。
“回溯時光。”
回到她還愛他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