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渡已經很難給大家交代。
在他沒有否認他喜歡上了一個女子的時候,他就已經沒辦法交代了。
萬佛堂的大門緊閉,門外就是芙嫣,他能感知到她沒走,很多到了嘴邊的話都說不出來。
元和法師也朝外看,他修為高,不渡都能感知到的他自然也能。
他望向不渡滿臉疲憊道:“佛子。”
他還跪著不肯起來,之前抗擊□□受了很重的傷,說了這麼多話早已沒有力氣,這會兒劇烈咳嗽起來,嘴角滲出血絲,不渡看在眼裡,自責不已。
“殿主……”
他想扶起元和法師,對方卻拒絕了。
“不必。”元和法師跪在那,神情有些恍惚,“伽藍自創建以來,佛子共轉世七次,這是第八次,由我來侍奉您。”
不渡喉嚨發乾發疼,險些也咳嗽起來。
“我原以為自己能像前人一樣,助佛子功德圓滿,沒想到……”
元和法師身子搖晃了一下,身後弟子立刻扶住了他。
無數雙眼睛悲憫乞求地望向不渡,不渡站在那,脊背僵硬,已經什麼都說不出來。
“佛子心裡是如何想的?”元和法師勉力說,“您難不成,還想與那女子……在一起嗎?”
不渡緊緊抓著衣袖,其實這個問題不用他親自回答,大家都知道答案。
“不可能的。”元和法師歎息道,“這天下容不得你們,你們若真在一起,隻能一輩子隱姓埋名,東躲西藏……這是佛子想要的生活嗎?”
不渡閉眼轉開頭。
“哪怕佛子可以忍耐,那女修可以嗎?”元和法師抬眸,“貧僧雖與她隻有幾麵之緣,卻不妨礙貧僧看得出她心裡並非隻有男女之情。”
這正是最令不渡清醒地明白他們不可能的原因。
“哪怕佛子願意,那女修也不會願意。”元和法師冷靜地說,“哪怕她現在願意,以後也會後悔,她不是安然於室的菟絲花,佛子與她兩兩相望尚且算是一段姻緣,若真在一起,隻會是彼此情劫。”
這在某種意義上真相了,他們可不就是彼此的情劫嗎?
“佛子又可還記得您輪回轉世的使命?”元和法師嗓音沙啞無力,“天下蒼生需要您,伽藍需要您,您和她一樣,不該被男女之情絆住。”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開始粗重,腦子昏昏沉沉,已經快要撐不住。
不渡蹲下扶住他的肩膀,他該慶幸的是芙嫣在他關門不久後就離開了,若不然,被她聽到這些話,他會更加無地自容。
“佛子。”元和法師握住不渡的手,“佛子,您不能拖下這件僧衣……不能。”
握著自己的手冰冷顫抖,不渡意識到什麼,眉目一凜,立刻用靈力為元和法師維係生命,可對方拒絕了。
“不必為老衲浪費靈力。”元和法師倒下了,倒在不渡麵前,“佛子……老衲大限已至,再無明日,老衲不想親眼看著伽藍毀在我這一代,佛子……求佛子圓我這最後的願。”
“求佛子!”
所有人都跪在了萬佛堂裡,在巨大的佛像下乞求不渡。
不渡沒去看他們,他隻是固執地要搶回元和法師的性命,可他注定失敗。
已定的命格他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命格書上寫元和法師今日要記死,就不可能讓他活到明天。
眼前忽然一黑,不渡也跟著晃了一下身子,視線再清晰過來,是伽藍弟子跪佛的場景。
他們將元和法師的屍體圍在中央,跪在巨大的佛像之前為他超度。
元和法師的屍體漸漸泛起金佛之光,一點點化為光點消失,隻留下一顆佛舍利。
“殿主……圓寂了。”
“殿主圓寂了!”
幾乎同一時刻,各仙府所有仍在伽藍的弟子都聽見了這悲痛欲絕的聲音。
芙嫣也不例外。
她坐在一棵樹上,睜開眼望向萬佛堂的位置,確實看到淡淡的光出現又消失。
……沒想到會這樣。
怎麼回事?她在萬佛堂吃閉門羹的時候還看見元和法師精神不錯。
是回光返照嗎?
她趕到的時候萬佛堂已經空了,之前滿滿一內堂的人都已離開,隻留下不渡一個。
他還沒走,好像是在等她。
“你知道我會來?”
芙嫣提裙進去,眼前佛像巨大,她想忽略都難,她想了想,恭敬地行了個禮。
看到她的舉動,不渡眼中複雜更甚,但在麵向她的時候,已經將所有都藏了起來。
“我在等你。”
他沒否認,平靜地站在那,目光直接地定在她身上。
芙嫣也沒什麼不適應,好像早已習慣了這樣被他看著,他心裡又因此有些空落落。
“我方才來是不是打擾你了?我也沒彆的事,隻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調息和修煉。”
想了想,她伸出手:“你給我喝的東西是苦佛蓮?”
苦佛蓮……說來一切都因苦佛蓮而起。
不渡故作平靜的臉色有了一絲絲裂縫。
“為何給我這個?這是伽藍殿為你供奉的不是嗎?”
芙嫣走上前,正要挑明兩人之間的關係,卻見不渡抗拒地閃躲。
她一滯,腳步停下,再沒了上前的意圖。
不渡突然有些後悔。
可他知道,他已經沒有後悔的餘地和資格了。
“我有些話和你說。”他唇色發白,看不見多少血色。
芙嫣凝視他片刻,才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說吧,我聽著。”
不渡雙唇微微張開,明明已經想好怎麼說,可真到這一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眼眸緋紅地望向芙嫣,僧袍衣袖下的手緊緊握起拳,耳邊又想起元和法師圓寂前的話。
“我……”他嗓音極度沙啞,“我們的事,我們之間的感情……”
芙嫣愣了一下,想說什麼,但他沒給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