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殞很少露出不解的神色。
他自己都習慣了無所不能,被人依賴,鮮少幾次不解都是因著芙嫣。
因她對感情產生了期待,因她對感情產生了不解。
有時他甚至都不太明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
好在他有個非常好的性格,即便身居高位,不吝於承認自己的淺薄。
“想我怎麼做。”他不明芙嫣的更多誠意是麼,所以就直接問出來。
芙嫣沒說話,隻是看著他,她穿著紅色的交領長裙,金色披帛飛舞,環佩叮泠,發絲繚繞,眉心垂著的金鑲紅玉輕輕飄動。
她專注地看著他,像慈悲的菩薩,又像引他走向深淵墜落的妖邪。
但其實不管她是麼,都不需做任何事,就能將他徹底摧毀。
沉默漫延開來,謝殞始終沒有起來,隻他漸漸握拳,因道大而指節泛,十重天天地變色,黑色起伏,但很快又風平浪靜,片恒定。
“天帝尚有壽元時退位,由少帝繼位,按天族規矩,會有場少帝與天帝全以赴的交戰,若少帝得勝,方可繼位。”
芙嫣不鹹不淡地“嗯”了聲。
謝殞:“應該不想天帝交。”
是當然。芙嫣沒想在父帝還活著的時候繼位,但父帝確實提起,若真麼做,她勢必父帝全以赴打場,雖然終是點到為止,但她還是不願麼做。
“有辦法?”她聲音有些輕,視線落在謝殞跪地的雙膝上,樣個天地都不跪的人,竟然跪了她。她甚至都還沒有成為天帝。曆任天帝未曾有這個待遇。
她心中難掩炙熱,竟有了些在人界時因身負荷不了修為的烈火焚身之感。
謝殞揚眸看著芙嫣,他看起來很平靜,蒼病態的模樣往沒麼不同,隻稍微多了絲絲憔悴。但這並不妨礙他如高山皚雪般不可阻擋,不可褻瀆的氣勢。
哪怕他確實是跪在她麵前,點都不讓人感覺到卑微狼狽。
他不疾不徐,甚至是慢條斯理地說出他早已做好的決定。
“同我比。”
這下芙嫣不得不愣住。
她詫異地看著他:“是麼意思?”
謝殞:“字麵意思。不願與天帝比,就同我比,眾仙不僅不會不滿,還會更信服。”
的確,與天帝比是為了證明少帝已經比還活著的天帝更強,更具有統領六界的資格。
若不想天帝比,就得換個人,這個人如果沒有天帝強,肯定難以服眾,如果是謝殞,切問題就迎刃而解。
但問題是:“帝君覺得我能勝?”
這答案其實不難想,答案肯定是不能,至少短期內不能。
芙嫣還不到四萬歲,有的是時間成長,她相信自己肯定會有超越謝殞的天,但肯定不是現在。
謝殞活了麼久,乃是天神之軀,她再膨脹不認為剛成年不到萬年的自己會比他更強。
但謝殞卻說:“能。”
芙嫣覺得有些可笑:“想讓我,是吧?”
謝殞看著她:“天規規定不得在交戰中留。”
所以他肯定是全以赴。
但哪怕是全以赴,他覺得她能勝。
芙嫣心底某種感覺愈演愈烈。
她忽然話鋒轉說起的:“我神魂有損,頭疼得很,應該是對付泯風時留下的後遺症,幫我緩解下。”
謝殞怔,以為自己聽錯了:“麼?”
芙嫣緩緩蹲下來,想了想,稍稍斜身而坐,偏頭看著他,這樣來他們視線就相平了。
她這副模樣,謝殞挺直的脊背不知怎麼就坍塌了。
芙嫣沒有立刻說話,隻是看著他,眼神難以形容,謝殞猜不到她在想麼。
其實芙嫣沒想太多。
她隻是覺得有些悲哀。
在經曆了麼多,四百道天雷,甚至下界曆劫後,在她以為自己已經完全不會再愛他時,他為了幫她補全神魂,將她毫無防備地送入了他的神府。
便是次,哪怕她當時沒有立刻想起去的切,依然明了自己心底真正的想法。
當看到他站在桃花樹下幕,個場景,前塵儘忘的她第反應,還是無可救藥地再次愛上了他。
隨後回憶起切,她心底裡感受深的其實不是慘烈的收場。
而是往三千多年裡,尚算甜蜜快樂的點點滴滴。
這才是芙嫣覺得失敗難以接受的事。
在之後她對謝殞更加冷淡,他肯定察覺到了,明她是恢複了記憶。
可冷淡了就是真的不在意了嗎。
芙嫣心裡有答案,隻是在此刻之前她都不願意去想。
如今看著謝殞,仔細看著,將他身上每處都刻畫得清清楚楚,她願意去想個答案了。
答案是無法真的做到毫不在意。
但又如何呢?她已經不懂該如何去愛個人了。
她始終記得腔真心被棄如敝履,永遠得不到回應種毫無指望的絕望。
她再不想去感受了。
“用上次種方式,為我緩神魂痛楚,這樣說帝君明了嗎?”
長久的沉默結束,芙嫣不帶任何感情地重複了自己的求。
但她被拒絕了。
謝殞起身退開幾步,視線跟著轉開,冷靜地說:“不行。”
芙嫣不急,不驚訝,隻問:“為麼不行?”
謝殞張口半晌,給了個理由:“馬上就與霜晨月舉行試緣之儀,我們不該再有牽扯。”
芙嫣嗤笑道:“我心中喜歡舟不渡的時候,不見有麼避諱。”
謝殞閉了閉眼,隻能咬死這個理由:“不樣。”
“有麼不樣。”
“之前是曆劫,如今是真正決定往後的伴侶,如何能樣。”
“若是如此不樣,不是更該極挽回賣弄風情才對嗎?”芙嫣毫不遲疑地反駁。
此話出,謝殞再無言語的量。
確實,如果他沒有感知到死亡,肯定不會放任芙嫣霜晨月在起。
但現實是他不得不接受。
他不能幫她療傷,儘管他特想麼做。
他如今身狀態看起來恢複如初,其實已經漸漸枯竭,若與她神魂交融,她必會看出端倪。
沒必。
他在她心裡已經麼都不是了,更不想連自己唯還算好的形象毀滅得麼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