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育館是一座圓形建築,從安全通道出來,右轉,沿著偏僻狹窄的通道走上十幾步,便能抵達體育館背後一個人跡罕至的小區域。
正對著一片蔥鬱的小樹林,坐在台階上,能聽到風吹動樹葉的聲音。
春夏不知道剛才季澤予有沒有看到她進來。
眼下她並不想見到他。
腳步聲藏在風聲中,她立刻從台階上站了起來。
闖入視線的身影修長高挑,運動短褲下的雙腿很結實,肌肉飽滿,卻又和少年人獨有的清瘦感相得益彰。
但渾身還是那頭金亞麻色的頭毛最惹人眼。
半長不短,帶著蓬鬆的微卷。
陸壹一句“姐姐”還沒叫出口,春夏已經抬步要從他身旁繞過。
“哎……”他錯身一步,擋住她的路。
“又不記得我了?”
十幾年的人生裡唯二兩次吃癟都在同一個人身上,陸壹說不出新奇還是困惑,盯著她那雙漂亮又清冷的眼睛打量,“你不會是臉盲吧?”
他站在一個並不會冒犯的安全距離之外,春夏還是立刻後退了一步,微微低頭,眉頭再次壓下一個陸壹很熟悉的弧度。
有點不耐,還有點抗拒。
“那個……”陸壹舔了舔嘴唇。
他還從沒試過用“童憲的朋友”這個身份來介紹自己,想一想就莫名覺得不爽。
隻好把褲兜裡那枚硬幣摸了出來,拇指和食指捏著,舉到她麵前轉了轉:“沒印象了?”
他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收到五毛錢。
不是因為沒人給他錢,而是沒人給的這麼少。
春夏的視線在梅花五角上停留三秒鐘,抬眸,看了他一眼。
陸壹收回手,眯了眯眼睛:“記起來了?”
春夏的表情沒什麼變化:“嗯”。
就說嘛,怎麼會有人不記得他這張英俊的臉。
陸壹在心裡美的時候大概是忘記了自己是靠一個五毛錢才被記起來的。
他隻是笑,眼尾微揚,睫毛像把小刷子。
春夏的目光落在他背後,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接著像在躲避什麼似的,轉身背靠他身側的那麵隔斷牆站著。
陸壹下意識回頭,看到一個人向這邊走來,一邊四處張望。
他看了春夏一眼。
她也看了他一眼。
陸壹很快收回視線,往牆上一靠,斜倚著身體,雙手環在胸前。
季澤予走過來,溫潤有禮的聲音:“你好,有看到一個女孩子嗎?長頭發,穿米色的襯衣和長裙。”
“沒有啊。”
“穿米色襯衣和長裙”的春夏就站在距他半米處,陸壹臉不紅心不跳,“沒人來過。”
“是嗎?”季澤予的語氣仍然客氣,但似乎不大相信。
他看到春夏躲進安全通道,她不大可能上樓,這裡沒有第二條路了。
季澤予想側身進去,陸壹手臂往牆上一撐,將並不寬裕的通道堵住。
他掩飾性地咳了一聲,向對方靠近幾寸,壓低嗓音意味深長地說:“同學,不太方便。”
然後曖昧地擠擠眼睛。
“……”
大學校園裡,小情侶找個安靜的地方做點不安靜的事,沒什麼稀奇。這處風景不錯,人少,涼快,是個挺合適的地方。
穿籃球服的愣頭青,年輕氣盛,不知廉恥。
季澤予笑了下,彬彬有禮的姿態將眼底那點輕蔑很好地隱藏了。
“打擾了。”
一直看著他走遠,從安全通道進了體育館,陸壹才從牆上起來,站直身體,往後仰著腦袋,望著春夏。
“你在躲他?”
難道是個瘋狂的追求者?看起來倒是挺人模狗樣的。
春夏沒回答,隻說:“謝謝。”
繞過他要走。
陸壹想也不想地伸手要攔,伸到一半不知為何又縮了回來,轉身跟在春夏屁股後頭,隔著一段距離,慢悠悠地晃著走。
她的背總是挺得很直,走路的體態很好看,像驕傲又優雅的天鵝。
夏天的餘溫快要散去了,涼爽的小風吹著她的裙擺,天氣很不錯。
她看起來清清涼涼的,陸壹反而有點燥,食指在胸口撓了兩下。“姐姐,我今天幫了你一個忙,你不請我吃個雪糕嗎?”
春夏沒什麼起伏的調子從前頭傳過來:“你今天帶錢了。”
陸壹將一直在手指間把玩的硬幣彈起來,在空間轉了幾圈,又落回他手心:“五毛能買什麼?”
體育館門口就有個小商店,夏天專賣各種冰飲與雪糕。
陸壹看到春夏朝小賣部走過去,眼睛一亮,小跑幾步到商店門前。
還不到幾秒鐘的時間,春夏已經買好了,轉身時手裡拿了一隻曾經紅極一時的老冰棍。
不知道是不是被入手的溫度冰的,陸壹的腦子當機了片刻,回過神來時忙將冰棍換進另一隻手裡。
他把冰絲絲的手心貼在脖子上,抬頭時那片米色的裙擺已經飄遠了。
小賣部的老板正悠閒地用平板電腦播韓劇,視頻裡雄渾有力的男聲喊著:卡幾嘛~
陸壹嘖了一聲,慢吞吞地從台階上跳下去,拆開包裝,把冰棍叼在嘴裡。
神仙姐姐有點摳啊。
陸壹回到體育館的時候,童憲已經打得滿身大汗,擺了下手示意暫停,帶著一股熏哄哄的熱氣跑到陸壹跟前,從椅子上抓了條毛巾一抹臉。
“你吃的什麼玩意兒?”
童憲拿起一瓶礦泉水,又被陸壹手裡冒著涼氣兒的冰棍勾引,雖然水也是冰的,但原配總比不上妖豔賤貨有吸引力。
他放下水要去搶,“給我吃一口。”
陸壹一把拍掉他的爪子:“滾,你不配。”
說這話的時候,他又選擇性遺忘了這冰棍是人小姨買的,而自己是人“小姨夫”。
“摳死你!”童憲憤憤不平地甩下水去買雪糕了。
陸壹往後一躺,枕著手臂翹起二郎腿,嘴裡唆著那根老冰棍。
舌頭被冰得快沒麻了,胸口還是有點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