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學渣修煉出來的,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技能。
陸壹又撕了幾個小紙片兒,每隔一分鐘,給春夏遞一個,在紙上倒計時:
五。
四。
三。
二。
春夏不由的想起那晚在酒吧裡,他教訓那個小混混時,倒數的那個321。
囂張,輕狂。
她回了個:
一。
很快,講台上的老師聲音停了下來,看了一眼眾人,道:”今天的課就上到這兒,下課吧。”
陸壹趴在後麵的桌子上,看著春夏慢條斯理地收拾東西。
教室裡聲音一下大起來,陸陸續續有人從身旁的過道經過,離開。
春夏起身,陸壹也跟著起來,十分自然地伸出手:“我幫你拿。”
春夏頓了頓,將手中的包遞了過去。
陸壹把帆布包往肩上一挎:“走吧。餓不餓,我帶你去吃牛肉麵吧。”
學校外頭有一家很好吃的牛肉麵,藏的位置略有些深,在一條小巷子的轉角處。春夏和陸壹一起騎著單車過去,這個時間,店裡幾乎滿座。
陸壹跟老板很熟悉,付了錢,要了兩碗,轉頭問她:“姐姐,你有什麼忌口嗎?”
春夏搖頭。
“那要跟我一樣的,”陸壹對老板說,“老規矩。”
老板笑著看了他身旁的春夏一眼:“坐著去吧,很快就來。”
兩人的麵剛端上來,店裡門口進來幾人,最後一個好巧不巧,竟是季澤予。他臉上原本帶著微笑,在看到春夏和陸壹的刹那,一點一點地消失。
陸壹與他隔著半個店麵對上目光,視線並未停留,怡然自得地繼續與春夏說話。“這個辣椒油很香,加兩勺半剛剛好,你試試。”
季澤予向他們走了過來,視線落在春夏身上:“這麼巧。”
春夏抬頭看到他,看不出情緒地嗯了一聲。
季澤予的視線又從陸壹身上掠過:“這是你朋友?”
他微微勾著嘴角,笑意卻不達眼底。他是一貫不露聲色的那種人,就連那一點點微小的敵意,都藏得叫人很難察覺。
“我是她男朋友。”陸壹同樣風度翩翩地微笑,“姐姐和我提過你,幸會。”
“是嗎。”季澤予道,“她倒是沒和我提過你。”
這話就有點挑釁的意思了。
陸壹不甚在意地挑了挑眉:“姐姐不愛喝不熟的人說話。”
兩人之間針鋒相對的硝煙味,隔著兩條街上都能聞到。
春夏不善言辭,也很少遇到類似情況。她的注意力都在陸壹身上,她發現自己能感覺到陸壹生氣了。
和那天在酒吧裡一樣,他的微笑無可挑剔,但他的眼睛——春夏發現了問題所在。陸壹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平時總是帶著笑,和各種可愛的善意的情緒,讓人很舒服。然而此刻,那雙眼睛是泛冷的,還含著點他平時從不顯露的戾氣。
一點點,已經足夠為他豎起不好惹的刺,讓人情不自禁生出兩分忌憚。
但季澤予離開的下一秒,他的視線轉回到春夏身上時,又已經和平時一模一樣了。速度太過迅速而自然,就好像是錯覺。
吃完麵離開時,陸壹仍然幫春夏背著包。經過季澤予那一桌,他還笑著抬了一下手,打招呼:“慢慢吃,我們先走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同伴有些驚訝地問季澤予:“你認識他啊?這學弟挺有名的,家裡好像很有背景。”
季澤予扯了一下唇。
“一個二世祖而已。”
聚會仍然約在Lose Demon。
這是陸壹他們最常來的酒吧,一則跟老板是熟人,二則這裡的酒是整條酒吧街上最好的。
童憲跟譚風吟一幫人早早就到了。畢竟陸少爺特地通知他們說要帶女朋友過來,這可是大事件。
陸壹推開門,童憲就站了起來:“哎喲,你可算來了,人呢?”
“急什麼。”陸壹臉上帶著一種人生贏家的微笑,微微側身,對著身後頗溫柔地說了一聲,“姐姐進來吧。”
童憲在聽到“姐姐”的一瞬間,就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刻,便見春夏從陸壹背後走了出來。
她點了一下頭,算是打個招呼。
包廂裡,一幫人有的端著酒杯,有的握著手機,全愣在那兒。
陸壹領著春夏走進來,仍然坐最角落的位置。然後抬手在發呆的眾人麵前打了個響指:“愣著乾嘛呢。”
一幫人回神。有人叫大嫂,有人叫小姨,一時亂成一糟。
老八偷偷跟童憲咬耳朵:“你不是說你小姨有對象了?”
童憲咳了一聲,不甚確定地說:“大、大概是,綠了。”
譚風吟也湊了過來,從牙縫裡吐出一句:“你小姨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接著一轉身,對陸壹拱手,“佩服佩服。”
陸壹靠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從容地接受兄弟們崇拜的目光:“服就對了。”
童憲沉默了好一會兒,視線在兩人中間來來回回地轉,終於忍不住問春夏:“小姨,你倆這是真的?”
春夏點頭。
童憲最後一點希望也被掐滅了。
緊接著就被一幫人哄著他說:“來,是不是該改口了?”
童憲一臉憋屈地看了看陸壹。
後者好整以暇地看著他,等待著受這個大外甥的禮。
“改口可是要改口費的。”童憲嘟囔。
陸壹哪肯放過這麼好的揚眉吐氣的機會,從口袋裡拿出早有準備的紅包,往桌子上一甩。然後大搖大擺地把手臂往沙發背上一搭。
“來。叫。”
“……”
童憲抿著嘴。
後頭一幫人七嘴八舌的。
“彆害羞嘛。昨日兄弟今日舅甥,親上加親嘛。”
“哎,那誰來了嗎?”童憲轉身想轉移話題。
被一幫損友眼疾手快按住:“你看老陸連改口費都給你準備好了……”
包廂門就是在這時轟地一下被人撞開的。
包廂裡笑聲一停。
一群流裡流氣的混混烏泱泱闖進來,打頭的是個寸頭男,顴骨上有一道刀疤,帶著點兒狠勁兒。
老八等幾個長得壯的立刻就站了起來。
譚風吟走上前:“各位走錯房間了這是?”
刀疤男手裡把玩著一把折疊軍刀,聞言抬起桀驁不馴的眉頭。用刀指了指譚風吟:“是他嗎?”
他身後有個人喊了聲不是,然後指著包廂裡麵:“最裡頭那個。看到那個女的了嗎,就是他們!”
這便明擺著是來找事兒的了。
陸壹和剩餘幾人也都站了起來,他俯身對春夏交待一句:“你呆在這兒彆動。”
他走到刀疤男跟前時,看清了身後那個小弟的長相,正是前幾天被他揍了的那個小流氓。
陸壹的目光從他臉上連一秒鐘都沒停留,看向刀疤臉:“找我有事?”
“前天就是你動了我兄弟是吧?”刀疤男把小弟拉過來,痞氣地動了動嘴巴。
陸壹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哦,原來是你啊。怎麼,今天是專程來給我道歉的?”
那小流氓眼睛一瞪,憤憤地對刀疤臉說:“道哥,你看他多囂張!”
“你騷擾我女朋友,被我揍了,今天特意找上門,不是道歉,難道是找事?”
陸壹看著刀疤男,笑了一聲,“道哥是吧?你要是來帶你兄弟道歉的,我接受,要是想鬨事——”他微笑仍然不變,眼睛微微冷了些,“我建議你換個地方。”
譚風吟上前打圓場:“前天的事是一場誤會,今天既然來了,不如坐下來一塊喝幾杯?”
“我今天來不是跟你們喝酒的。”刀疤男一副混混專用的耍狠表情,指著陸壹,“我是來給我兄弟出氣的。”
說完,一抬手:“都給我上!”
前一秒還笑著的陸壹跟譚風吟雙雙出拳,一人一個,將衝在最前麵的兩個人撂倒。身後的幾個兄弟也迅速作出反應,將試圖往衝裡的人攔下。
包廂裡霎時打成一片。
陸壹偏頭躲開了刀疤臉的拳頭,隨後一拳打在他腹部。刀疤臉的反應比那個小流氓要快很多,身手也不是一個段數的,陸壹也挨了幾下。
這邊一幫人扭打著,春夏站在包廂裡頭,冷靜地報了警。
刀疤臉似乎起初想和陸壹較量一下,幾次沒占到便宜,反而被陸壹攻擊到之後,惱羞成怒,摸出了那把軍刀。
陸壹急忙閃身避開,忌憚鋒利的刀刃,連連後退躲避。
就在此時,看到有人趁著混亂向他背後衝了過去。
陸壹心裡一緊,反手抓住了刀疤男的手腕,軍刀的刀鋒從他手臂上劃過,一陣寒意之後,血從衣服破開處流了出來。
陸壹忍著痛,用力一折,刀疤男手裡的刀掉在了地上。他飛腳一踢,將刀踢進了沙發底下,緊接著膝蓋往上一頂,頂中刀疤男的腹部,手肘再往下一砸,刀疤男悶哼一聲倒在地上。
陸壹急忙回身,便看見一個小混混站在春夏麵前。
她沒有像一般女孩子一樣尖叫,驚慌失措,在這時候仍然冷靜得讓人驚訝,隻是臉色透著緊繃。她從包裡摸出充電寶,快準狠地往小混混頭上一拍。
陸壹鬆了口氣,一時間有點想笑。
心想就這一下,那人腦震蕩跑不了。幸好不是一塊板磚,不然就是要命的了。
這幫人從小就是打架長大的,沒一個好欺負的主。隻是今天對方人多,每個人都不可避免地挨了幾下,但最後占上風的是他們。
不過被警察一股腦抓獲,誰管你上風不上風的呢。
錄完筆錄,折騰一通,出來已經是淩晨了。
把他們弄出來的是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很英俊,但是給人的感覺很冷。
春夏沒見過,但看到辦案警察對他的態度頗為客氣,剛才還囂張不可一世的陸壹在他麵前也跟個小鵪鶉似的。
他幫他們辦完手續就走了,從始至終,沒有一個多餘的眼神。
陸壹捂著胳膊走回來:“走吧。”
他們離開的時候,那幫混混還在角落裡抱著頭蹲著,盯著他們的目光,不乏憤恨和不服。
“喬總不會跟你爸說吧?”有人不放心地問。
惹上事不怕,被家裡知道一通念叨數落才是最煩的。
“不會。”陸壹說,“我哥才沒這麼閒。”
但他話音落下時,神色卻並不見得多麼輕鬆。
把春夏安全送到家,陸壹才回到陸家。
深更半夜的,陸爸爸在客廳裡坐著。陸壹心裡默默歎氣,走過去。
“爸。”
陸爸爸手裡的報紙往桌子上一摔,摘下眼鏡。
“打完架了?鬨夠了?”
陸壹垂眉耷眼地站在他麵前,沒話好說。
他就知道,但凡他出點什麼事,就逃不過陸問君的眼睛。
“你看看你成天像什麼樣子!一點正事不做,隻會胡鬨,沒成年就學會去酒吧夜店,現在都多大了,還不知道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嗎?一點本事沒有,惹事你最在行,還有臉讓小赫去警局撈你,丟不丟人?”
“你年輕的時候沒打過架嗎?”陸壹回了句嘴。
陸爸爸頓時火更大了:“還敢頂嘴?我看你真是被你媽慣得無法無天了!”
陸壹最後掙紮一下:“我有解釋,你要聽嗎?”
“你有什麼好解釋?有理由就可以惹事了?”
“那算了。”陸壹說,“你罵吧,我聽著。”
陸爸爸被他無所謂的態度惹怒,好幾個深呼吸都壓不下怒氣。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在乎你為什麼做錯事,我們隻在乎結果。”他最後丟下一句,“下學期結束,去你姐給你安排的學校留學吧。”
陸壹知道陸問君為什麼一心想要送他出國。
但一直不知道老爸為什麼也想讓他離開。
也許是眼不見為淨吧。
他回到房間,小心地抬著手臂脫下衣服,衝了個澡,才套上褲子,光著上身下樓找醫藥箱。
他不常受傷,處理傷口也不是很在行,隨便消消毒,上了點藥,包紮費了很長時間。
單手不方便操作,陸少爺又是個強迫症,纏得不好嫌醜,要解開重來。
等他搞完,天都快亮了。
躺在床上卻沒什麼睡意。
混亂顛倒的作息讓他的睡眠很任性,有時候倒頭就能睡十二個小時,有時候失眠,整夜睡不著就起來打遊戲。
但今天遊戲也不想打。
他在床上翻了幾圈,又起來了,穿上衣服,悄默下樓。
到春夏家門口時,還不到五點。
他沒敢敲門,怕打擾她睡覺。靠著門坐在地上,竟然睡著了一會兒。
醒來已經七點,被凍得打了個哆嗦,他起身蹦了兩下,又搭電梯下樓,到小區外麵轉悠一陣,在茶餐廳給春夏買了粥和幾樣小菜。
回到春夏家門口,趴在門上聽裡頭的動靜。
旁邊的那戶人家打開大門,正要出門早練的老爺爺看到他這副樣子,愣了下。大概以為是居心不良的壞人,關門的全程防備地盯著他。
陸壹擺出微笑:“早上好。”
對方一副收到驚嚇的樣子,嘀咕著什麼去坐電梯了。
沒等多久,春夏就起床了。
女孩子都是要時間收拾整理的,陸壹又等了一會兒,才敲門。
春夏打開門。
她沉默了片刻:“你不必為我做這些。”
做完那麼晚回去,一大早又來送早餐,肯定沒怎麼休息。
陸壹停下動作,很認真地看著她:“從今天開始,你什麼都不必想,跟著我,感受就好。”
春夏在地毯上坐下,粥有點燙,陸壹夾了一個叉燒包給她。
春夏吃東西,陸壹還是在看她。
今天他沒倒下睡,看了一會兒,忽然把右手從桌子上伸向春夏,掌心向上。
春夏手裡還夾著半個叉燒包,看著他,沒明白。
“昨天的五分鐘還沒有牽。”陸壹說,“我要現在補。”
春夏猶豫了一下,左手抬起來,慢慢放到他手心裡。
接觸到溫熱皮膚的一刹那,她不受控製地有點緊繃,克製著沒有縮回。
陸壹握住了她的手,動作很輕柔,拇指指腹在她手指上摩挲兩下。
他腦袋一歪,枕在手臂上。
“我睡五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