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壹一直弄不明白陸問君對他的感情到底是什麼樣的。
他的出生對陸問君來說, 也許隻意味著一個競爭對手的降臨。可這麼多年來她對他的要求之嚴格,卻又像是期望他能成才。
陸問君對他少有好臉色, 但陸壹總惦記著小時候跟在她屁股後麵時, 她儘管沉默,卻也曾帶著他一起玩。
既然你忌憚我與你競爭, 那麼我就做一個你眼中遊手好閒的廢物, 你是不是就可以放心了?
這樣的對話發生在一對姐弟之間, 聽來未免讓人憂傷。
陸壹倒是很坦然,他對繼承家業沒有任何興趣,隻是陸問君的反應並沒有他以為的那麼開心。
她用莫測的目光看著他許久,隻說了一句:“你還真是比我想象的更沒出息。”
她轉過椅子起身到窗邊, 給私人理財經理撥了一通電話。之後重新在辦公桌後坐下來, 平靜得像隻是處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錢下周一打到你賬戶。”
“謝謝姐。”陸壹咧開嘴角, 笑得純真又無害。
陸問君意味不明地道:“你應該多聽聽你媽的話,她再蠢,也知道為你爭取。”
陸壹的笑容迅速褪去:“你怎麼能這麼說話。”
似乎是覺得他的反應很有趣, 陸問君抬起眼, 好整以暇地靠在椅子上:“你到底誤會了什麼, 一個鳩占鵲巢的第三者,真以為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了幾年,就是一家人了?她難道沒告訴你,你的脖子差點斷在我手裡。”
辦公室的冷氣開得太低, 陸壹竟然覺得脊背有些冷了。
親口聽她承認, 比老媽告訴他來得更讓人心涼。
陸壹沉默了很久, 心裡一個聲音說:看看,早知如此。
可即便早知如此,這一刻還是覺得有點難過。
“可我六歲溺水那次,你最後還是救了我。”
小時候他總是將老媽“不要靠近陸問君”的提醒拋諸腦後,偷偷跟著她去玩。那次溺水才真的害怕了,他在水裡翻騰時,看到陸問君沉默地站在岸邊。
雖然醒來被老媽哭著暴打一頓之後,就不再繼續跟著陸問君了,但他仍然沒將老媽的話放在心上。
最後她還是把他救起來了,不是嗎?
真的那麼想讓他死的話,為什麼不繼續在岸邊看下去?
這話讓陸問君笑了一下,陸壹第一次發覺她的聲音原來是這麼涼薄的。
“救你的不是我,是救生員。”
……
今夏的第一場暴雨便是以這樣的方式降臨。
陸壹走出大樓時,保安跑過來給他送傘,他擺了擺手,頭也不回地邁進雨幕中。
一到雨天塞車最為嚴重,陸壹騎著機車暢行無阻地穿越擁堵的車流,過了兩條街,回頭依然能看到那座屬於陸家的43層大廈,矗立在遍布陰雲的天幕之下。
瓢潑的雨水將他的衣服澆透了,陸壹將車停下,摘了頭盔,走進入戶大堂,滴滴答答的水在身後留下一條河。
站在門口被踩濕的門墊上,將衣服卷起來擰水,一旁等電梯的人都看表演似的盯著他。
進電梯時,其他人都十分客氣地給他讓出一大塊地方,有個老太太掏出一塊手帕來:“擦擦。”
陸壹回頭衝她笑了下:“謝謝奶奶。馬上到家了,我回去洗個澡就行了。”
“煮點薑湯喝喝,彆感冒了,下回可得記著帶把傘。”
電梯到了,陸壹跟她揮手說拜拜。
快走到家門口時,發現門是大開著的,陸壹腳步滯了一滯,下一秒拔腿便往前衝。
腳下太滑收勢不及差點裝上牆,他扶著門框站穩,一眼便瞧見一個男人正從一地碰倒了的花瓶和水漬中站起來。
見春夏以一個防備的姿勢站在一米之外,人安然無恙,神色也一如既往的鎮定,陸壹提到嗓子眼的心才落回去。
暴雨天,大開的門,一地狼藉,和一個不應該出現在家裡的男人——這些因素組合到一起,除了入室行凶還能有什麼彆的可能?
陸壹爆了句粗口,大步朝季澤予走去時聞到一股酒氣,火氣瞬間從滿格飆到爆表,抓起衣領十分粗魯地將人拽出門。季澤予本就沒站穩,又在門檻上絆了一下,踉蹌著摔到牆上。
陸壹連一秒鐘緩衝的時間都沒給,將他扯過來,用了十成力道的一拳狠狠揍在他左臉上。
“你他媽活膩了!”
這一拳下去,季澤予直接跪在了地上,頭也撞了牆。他本能地抬手捂住頭,有血從指縫中流出來。
陸壹被怒火燒紅了眼,扯著他的頭發便要往牆上撞。
他待人總是溫暖得像個小太陽,進退有度,此刻下手之狠厲,帶著從未顯現過的戾氣。
“陸壹。”春夏叫了他一聲。
陸壹動作停住,回頭看了她一眼。
春夏走過來,將他的手從季澤予頭上拿開,陸壹這才發現手心裡一片紅——季澤予的後腦勺上有血。
“我報警了。”春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