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好朋友也死了,為什麼你沒有自殺?”
說出這話的時候,其實小海象語氣裡帶著自
厭的情緒。
隻是它沒有察覺。
青年執行官也沒有察覺。
還算輕鬆的氛圍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空氣中好像彌漫著硝煙味。
盯著青年繃緊到有些顫抖的臉皮,好幾次,小海象都覺得對方會突然爆發。
但最終,人隻是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借此吞咽了所有的失態。
又抬起手掌,阻止了身後一臉激怒要掏槍的手下。
青年執行官轉向陽光映照的海平麵,淺淺闊眼,似乎是在回憶那段險象環生的過去。
再開口時,他的聲音還是那樣的從容,那樣的平靜。
“就是因為我的命不隻屬於我自己,我才必須要活下去。”
小海象的滿腔戾氣,就像是突然被呼嘯而來的狂風刮了一下,逐漸有些不穩。
青年執行官捏著自己的手指:“我的朋友叫唐啟,唐人街的唐,啟明星的啟,是一個非常仗義的好人。”
“當我要渴死的時候,也是他用鑰匙劃開自己的手腕,讓我得以苟延殘喘,支撐到其他人的救援。”
“他閉眼前說,他討厭末世,末世讓他沒了最愛的家人,也沒了喜歡的貓。”
青年執行官徐徐吐出一口氣。
他開口,聲音鏗鏘有力,每一個字都像是平地生雷,落下震天重音。
“人禍發展成了天災,而在天災麵前,人類的力量終究有些微小和渺茫了。”
“但隻要我還有一個瞬間在呼吸,還有一根手指頭能動,我就會儘自己的全力,去阻止類似的悲劇發生。”
說話的同時,青年執行官轉過頭來。
在小海象的視角下,太陽的餘暉普照而下,落入了對方滄桑厚重卻也澄澈的眸眼裡,熠熠生輝。
“這就是我之所以,堅持活到現在的意義。”
那天回去之後,小海象的心臟一直在砰砰地跳。
耳畔始終縈繞著青年堅定沉著的聲音,吵得它很久睡不著覺。
後來終於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也叫它久違地夢到了自己的小夥伴。
但這一次在夢中,小麋鹿不再渾身是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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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海象激動的眼神中,小鹿低頭舔了舔它的額頭: "我沒能堅持到最後,可你要堅持呀。"
小海象張了張嘴。
它突然哽咽起來。
“我發誓,我不會,不會,再讓它們,像你一樣……”
小海象最終還是和青年執行官成為了朋友。
後者說是要和它談合作,卻遲遲都沒有拿出合作事項來。
問就是太忙了。
防衛部署,資源分配,基礎建設……幾個基地來回跑,停都停不下來。
小海象才知道,原來人類中的王需要管理那麼多糟心事。
青年執行官認真糾正它。
他不是人類的王,小海象對外也不能這麼稱呼他,不然保準會引起外交事故。
小海象就問:“那你是什麼?”
青年執行官仔細想了一下,摸了摸鼻子:"大概算個跑腿的。"
後來青年執行官把合作事項拿來了。
內容清晰明了,文字簡單,很好懂,小海象自己就能看懂。
它瞬間精神了一下,覺得管理人類也沒那麼複雜糟心了。
直到後來,它看見了執行官的手下遞給青年的文書。
大片的文字,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內容拗口,三句話沒個重點。
開頭問候一句,中間問候兩句,結尾還要問候一大段。
本來就看不太懂人類語言的小海象,立馬黑線臉。
看它這麼糾結,青年執行官噗呲一聲,哈哈大笑起來。
小海象覺得自己受到了嘲笑。
差點被他氣成河豚。
於是青年執行官顧不上笑,連忙哄它。
在那溫柔耐心的嗓音裡,小海象慢慢的就不再生氣了。
不過它還是奇怪,為什麼自己拿到的合作事項,和青年執行官平時看的文書不一樣。
內容都有,卻不會這麼複雜。
後者就揉揉它的腦袋,笑著說:“因為那是給未成年小海象的優待。”
是了,那時候的小海象,依然是隻幼崽。
但是藍鯨離開之後,手底下的變異體沒有一隻把它當成幼崽,明著暗著對它下手。
忍無可忍,小海象就把它們都揍了一遍,打上精神烙印,之後才安生一點。
它都已經快要忘記自己還是幼崽的事實了,沒想到在青年執行官這裡,又當了一回幼崽。
小海象愣了愣。
半晌,它低頭,看向青年執行官的手指。
有一根歪歪扭扭,骨頭不是那麼的自然。
看了一會兒,小海象突然伸出舌頭,在青年執行官的手指上輕輕舔了一下。
奇跡發生了。
青年執行官感覺手指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痛,接著又傳來骨骼摩擦的聲響。
不到一秒的時間,他扭曲的手指恢複如初,修長且骨節分明。
青年執行官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看向小海象。
小海象抬起前鰭,碰碰自己的喉嚨。
“我的脖子這裡曾經有傷,後來能力覺醒,就治好了。”
一人一海象,突然就交上了心。
小海象不想當海族的王,因為手下的變異體都想要反它。
很多時間它隻想躺在沙灘上,拍著肚皮睡大覺,餓了啃啃貝殼,醒了曬曬太陽。
青年執行官也不想當什麼執行官,因為執行官必須和無數的人打交道,那恰恰是他最不擅長的事情。
而且,要打交道的對象,大多數都是些千年老狐狸,心眼比篩子還多。
成為執行官後,還有一點讓他無奈,就是不管遇到多麼危急的情況,都不能露怯。
不然他一慌,手底下的人跟著慌,一定會出問題。
聽到這話,小海象滿眼好奇。
看著青年在述說這些難處時依舊平靜的臉,它完全想象不出對方害怕慌張的樣子。
“你也有害怕的東西嗎?”
青年執行官頓了頓。
不太想說,又架不住小海象一直目光熠熠地瞅著他。
“有,比如我那個板著臉的手下。”
他貼近小海象的耳朵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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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執行官歎了一聲:"凶起來時真的很可怕。"
正說著話,那名據說特彆可怕的手下過來交班,畢恭畢敬地彙報今天的行程。
小海象再一看青年執行官的神態,沉穩有度,滴水不漏。
不僅不害怕,還在手下彙報完行程後,甩過去了一記泠然的眼刀。
“我聽彆人說,E5大道最近似乎有點不太平。”
青年執行官抬眼,不怒自威。
"是原來的分成已經滿足不了他們的胃口了,還是我這個副執行官的位置也該拿下來,給他們坐坐?”
手下臉色慘白,急忙否認。
“約束好你下麵的人,彆鬨過火。”“是,是。”小海象:“…”
到底是誰怕誰?
在小海象的眼裡,溫辛是一個喜歡找死,又很奇怪的人類。
奇怪的點在於,明明是它自己沒能挺過進化的痛苦,青年執行官卻表現得像是他的錯。
“我翻看過了那些留下來的研究資料,隻要能夠化解你們心裡的負麵情緒,進化過程就不會那麼的艱難。”
青年執行官緊緊抱著奄奄一息的它,平靜的聲音變得咖苔啞不穩,死死咬緊自己的牙關。
“為什麼……那些玩具你不喜歡嗎,吃的也不喜歡嗎,你不是喜歡曬太陽,我剛爭取到一個私人的陽光浴場……”
青年筆直的脊背彎下,額頭抵住它的臉,發出破碎的哽咽。
“為什麼會這樣,是不是我陪你的時間太少了……”
小海象氣息微弱,嗚咽著伸長脖子,想去舔舐青年通紅的眼眶。
它對青年說:和你沒關係,真的沒關係,自從和你認識以後,我每一天都過得很開心,特彆特彆的開心,也不會去想那些痛苦的事情了。
可是太晚啦。
為了活命,為了成為海族的王,它的這對前鰭沾滿了無數的血。
每次睡覺,都能夢見好多變異體和人直勾勾地盯著它看。
它不是無辜純真的幼崽,它是壞事做儘的幼崽。
就算死掉,也是死得其所。
可聽著青年壓抑的哭聲,看著對方佝僂下去的腰背
,小海象也會感到心痛。
痛到靈魂都在顫抖。
如果啊…我是說如果……
如果有機會的話,我能早點來找你嗎?
到那個時候,我們再一起曬太陽呀。
未來的片段裹然而止。
海底的小海象發著呆,已經很久沒動過了。
它突然感覺眼睛有點熱乎乎的,微微抬頭,流下了一連串的淚水。
溫辛……
霎時間一股強烈的情感跨越時間長河,如驚濤駭浪,直衝向小海象的心頭。
它無聲哽咽,腦子裡隻有一個想法。
——我要去找溫辛,現在就要去找他。
-我一定要找到他。
卻聽見藍鯨在旁邊駭然呼喊。
“為什麼,怎麼會……未來改變了?!”
小海象茫然抬頭,發現腦子裡關於未來的記憶正在一點點地消散。
包括青年執行官的形象,也變得模糊起來。
它頓時恐慌地瞪大了眼睛,連聲發出撕心裂肺的哀鳴。
又用前鰭抱住腦袋,死死地想要抓住一點關於溫辛的記憶。
彆讓我忘記他,求求你,彆讓我忘記他呀!
或許是上天真的聽到了它的苦苦哀求。
小海象腦子裡和未來有關的記憶沒有消散,隻是跟著發生了改變。
這一次的未來如它所願。
它早早地感知到了溫辛的存在,被藍鯨帶著逃出基地後,還沒養好傷,就迫不及待哼哧哼哧地趕去G市。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天氣。
青年手拎購物袋走在大街上,和旁邊的金絲雀有說有笑。
他的臉上帶著一些未經世事的稚嫩和青澀,說話聲音也沒那麼的嚴肅低沉。
可那雙眼睛溫和而又清亮,和它模糊的記憶一模一樣。
藍團子直接就衝了過去,死死地抱住了青年的衣服。
青年嚇了一大跳,旁邊的金絲雀更是。
金絲雀:“嘶,這是一隻A……呸。”
差點就囫圇說漏了變異體的身份,金絲雀一臉牙疼:“這
小崽子到底從哪兒冒出來的?”“崽?”
努力扒拉藍團子的青年愣了一下。
他低下頭,發現藍團在不受控製地直抖,便將手裡的購物袋交給金絲雀,伸出手掌,輕輕地給團子撫摸順毛。
“好了,好了,不怕了,這裡很安全的。”
“它……”金絲雀欲言又止,“它家不在這,應該是從家裡跑出來的。”
青年頓了一下,低聲問藍團子:“你家有大人嗎,它在什麼地方?”
藍團卻隻發出咕咕和呼嚕嚕的聲音。
發現這小團子居然舒舒服服地享受起來,青年無奈地彎了下眼睛。
可也沒忍住,又揉了揉對方的腦袋。
“乖,你是誰家的幼崽呀?”
藍團聞聲揚起腦袋。
它看見青年微微低下頭,下頷線流暢順滑。
陽光打在對方俊秀的臉頰上,柔光泛起,依舊閃耀得讓團子移不開眼睛。
藍團子記不清未來的事,因為未來已經改變了。
可此時此刻,它還是莫名有—種想哭的衝動。
因此爪子將青年抓得更緊,也更加不願意放手了。
“咕。”
你家的。
是你家的幼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