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1 / 2)

溫辛和少年對視,仿佛看到了一隻神經緊繃的兔子。

周圍但凡有點風吹草動,立馬就能炸了毛,往後竄出去十幾米遠。

"好久不見?”他好氣又好笑,“你站得那麼遠,能看見個什麼?"

溫辛對少年伸出手,聲音放輕,眉眼微彎: “還不快過來,讓我看看我們家的阿九有沒有變化很大。"

那嗓音一如既往,絲毫沒有因為幾個月的離彆而顯得疏離。金絲雀身後仿佛出現了一隻手,溫柔地推動著局促不安的他往前走去。

他一邊走,一邊陷入和青年分彆時的回想。

就這麼幾步路的距離,眼中已經不可抑製地呈現出了幾分渴望,像綴入了星星點點的微光。溫辛的心徹底軟乎了下來。

他將手搭在少年的肩膀,化身為終於盼到遊子歸來的大家長,仔仔細細地檢查對方的身體是否有礙。

金絲雀也乖巧地任他擺弄,臉頰升起兩抹靦腆的紅。

S級變異體可以掩飾自己的氣息,並將其收斂縮小到一定範圍。

但小熊貓在氣息的識彆上天賦異稟。

金絲雀在門口的時候,它還沒有什麼感覺。

直到少年越走越近,一股仿佛深淵驟臨的壓迫感襲來,它嘴裡的烤肉瞬間就不香了。

小熊貓茫然地看向金絲雀。

金絲雀當初隻是一個寂寂無名的C級變異體,而基地裡的C級變異體多到數不勝數。

小熊貓從來沒有刻意去記過金絲雀的氣息,也就沒有想到,溫辛他們要找的少年阿九,就是十幾分鐘前才見過的薔薇城主。

可是為什麼剛才不相認,還要換一個樣子再過來?

許是小熊貓的詫異表現得太明顯,下一秒金絲雀就似是不經意地看了過來。

那張臉上哪裡還有什麼靦腆羞赧的樣子,銳利的眼神如同淬了冰的尖刀,警告地盯看著它。小熊貓渾身毛發一炸,手中的烤肉差點掉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背過身去啃。七號也是,這個“少年”阿九也是,為什麼都喜歡嚇它,嗚。

溫辛眼角餘光注意到自閉的葡萄團子,似有所覺地朝著金絲雀的臉看了過去。少年輕輕地抖了兩下眼睫毛,疑惑地回看他。

……好像沒什麼

不對。

溫辛拍了一下少年的肩膀,感慨地說: "還是和以前一樣,但頭發好像變長了一些?"少年臨走時,散碎的金發隻在後頸中央。

現在發尾齊肩,可以紮出一個小馬尾。

金絲雀捏著自己的發絲,似乎才發現一般,流露出恍然的神色: "好像是長了一些。"頭發是他故意弄長的。

畢竟一走幾個月,身上不可能一點變化都沒有。

但細看其實差彆不大,溫辛能很快發現他的頭發長了,證明對方剛才真的在仔細打量他。金絲雀心裡暖暖的,冷不丁青年又摸上了他的腦袋: “阿九。”

少年下意識應道:"在。"

"這段時間受了不少苦吧?"

問題來得毫無征兆。

他怔愣著看了溫辛一眼,一瞬間,心裡好像有什麼酸澀的東西如同開閘的洪水一樣衝上了喉間,連忙迅速地撇開視線: "怎麼會,你看我和之前都沒什麼差彆。"

結果頭還沒來得及撇過去,就被溫辛托著下巴,輕輕扳了回來。溫辛注視著他,憐惜地輕歎了一聲: “眼睛都紅了。”就這一句話,差點叫表麵淡定的金絲雀潰不成軍。

青年總是那樣心細如絲,好像一個照麵,就能發覺他所有的陰暗與脆弱。金絲雀敗下陣來,沙啞地說: “嗯。”

少年通紅著眼,請求一個依靠在青年身上的時間。

溫辛便拍了拍地上的葡萄團子: “阿綠出去這麼久了還沒回來,我有點擔心它,你到門口幫我看看它什麼時候回來,好不好?"

小熊貓看了看金絲雀,再看看溫辛,立馬會意,識趣地出了門,還貼心地幫兩人將門給關上了。等房間再一次安靜下來,溫辛往後坐在了床上,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少年便上了床。

帶著放鬆,帶著孺慕,將腦袋枕在青年的大腿上,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根根勁瘦的手指沒入金黃色的軟發中,一下又一下,溫柔地撫摸著。溫辛即是在安撫他,也是在重新檢查。

從一個少年走上薔薇城主的位置,可想而知這一路上一定不怎麼順遂,或許還充滿了刀光劍影。變異體的愈合能力很強,隻要金絲雀想,他的身上就不可能留下

什麼傷痕。

但溫辛的手在撫摸到少年後腦,或是脊背的某些地方時,金絲雀都會反射性地繃一下肌肉。

於是溫辛便明白了,那些可能是金絲雀受過重傷的地方。

劇烈的疼痛刻進了骨子裡,每碰一下,就會忍不住畏縮一下。

不知過了多久。

膝上安靜如綿羊的少年突然開口道: “其實那些並不算苦。”

即便苦,也是他自己求來的。

金絲雀渴求站在高處,高到無數人必須得仰望他,再也沒有人膽敢將他踩在腳底。

為此他下定了決心,哪怕牙齒被打碎了也要混著血往肚子裡咽,高舉著血跡斑駁的手臂,拚死往上爬。

骷髏王座上兩顆頭顱,是原本占領這一方土地的兩頭變異體。金絲雀才踏入這一方地界,就引起了它們的覬覦。肉嫩,漂亮,可掌控的玩物。

殊不知它們一臉獰笑對著少年評頭論足的時候,少年也高高地翹起了嘴角。弱肉強食,適者生存。

每至寂寥無聲的深夜,薔薇城新任的王都會坐在骷髏王座,漠然地撫摸那兩顆曾經叫囂著會讓他死去活來的頭顱,一邊告誡自己——

弱小即是死亡。

溫辛低頭看他,見少年情緒穩定,戳了下他的額頭: "如果不苦,怎麼委屈成了這樣?"

金絲雀彆彆扭扭地閉眼,聲音輕得像是在嘟囔: "誰讓你突然來了。"他翻過身來,從下往上看著對方,又拉住青年的手放在自己的脖頸上,目光灼灼。

"溫辛,如果我說,隻要你殺了我,就能得到足以掌控大半個西部地區的權柄,你會選擇掐下去嗎?"

溫辛愣了愣。

隨後,他的臉色陡然沉了下去,嘴角也一點點地繃緊成一根冷厲的直線。

金絲雀手指顫了一下,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了話,連忙撐起身。

清冷的臉上滿是慌亂: “我隻是開個玩笑,彆,溫辛你冷靜一點,彆生氣,我錯了……唔!!”行宮內有地暖,小熊貓端著還剩下的大半盤烤肉,在走廊上也樂得自在。突然聽到身後房間裡傳出來的慘叫聲,它嚇了一大跳。

小熊貓以為兩人一言不合打起來了,頓時連烤肉都

沒顧得上拿,急急忙忙衝到門口。可是再一仔細聽,那隱約發出痛叫的主人,並不是溫辛。

小熊貓傻眼了。

溫辛應該是人類……沒錯吧?

怎,怎麼會是那個可怕的S級城主在一直求饒?

小熊貓神遊天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不該進去。

那些大人物都很注重自己的體麵,要是貿然進去後,叫它看到金絲雀狼狽挨揍的樣子,那它會不會被滅口啊?

糾結好一會兒後,小熊貓還是慫了,悄無聲息地溜回去抱緊自己的烤肉。

“我什麼都沒聽到,嗯,什麼都沒聽到。”大概半個小時之後,鱗樹蝰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