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還在溫辛麵前活蹦亂跳的小狐狸,此時僵硬得像是一塊木頭。它的眼珠子往地上瞅,往左右兩邊瞧,就是不肯往溫辛的身後看一看。
背後的少年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在內廷走廊邊停下了腳步,靜靜地望著那隻不敢抬頭看人的小狐狸。
溫辛蹲下身來,拍了拍小狐狸的腦袋:"不是問阿九在哪兒嗎?怎麼不過去。"
小狐狸抬頭,眼睛濕濕的。
溫辛輕聲鼓勵道:“他和我說過,當初那件事,他沒有怪你。”
金絲雀聽著青年的溫言細語,不動聲色地抿了抿嘴唇。
他早十幾分鐘前知道客人上門拜訪,以防有人接機對溫辛不利,就暫時推了手中的事務,出來看了下情況。
遠遠走來,一個不經意地抬眼,就瞥見了在屋簷上竄來跳去的粉色身影。
馬上就能見到溫辛他們,小狐狸很激動,控製不住地打了好幾個滾,身上沾滿了白雪。似乎有點不舒服,它站起來抖毛。
雪淅淅瀝瀝地灑下,露出裡麵柔軟蓬鬆的粉色毛發。
像一顆漏了草莓餡兒的糯米糍。
當看到那一幕,金絲雀的第一反應不是出聲,而是閃電般地側轉身,躲到了柱子背後。小狐狸似有所覺地看來,也隻看到一截漆紅的柱影。金絲雀沒想好要不要和小狐狸相見。
他背身靠在柱後,猶豫、躊躇,閉著眼睛整理雜亂的心情。
最終還是緩慢地回了房間,變為少年的形態,再一次快速趕來。
卻沒想到,他邁出了那一步,小狐狸卻臨陣慫了。
金絲雀不知道是該氣該笑,站在原地,目光幽深,對粉團子投以死亡注視。
他就等十分鐘。
十分鐘一到,小狐狸還不過來,他直接轉身走人。一秒、兩秒、三秒.
沒有十分鐘,甚至十秒不到,粉團子就動了動腳掌,踩著忐忑的小碎步,來到了金絲雀的麵前。見少年一動不動,小狐狸鼓起勇氣,伸爪子,扒拉了兩下人的褲腳。
"九九,好久不見呀。"
金絲雀低頭看它。
觸及少年的冷臉,小狐狸經不住向後縮了縮,深吸一口氣,給自己鼓勁兒,又扒拉了
他兩下。"……九九,你怎麼不說話?"
爪子的觸感透過褲子布料,不疼又微癢。
金絲雀築起銅牆鐵壁的心,也經不住在這樣的試探下開始軟化。隻是就這樣原諒小狐狸,似乎有點太輕巧了。
還準備晾上粉團子一會兒的金絲雀,突然就注意到了溫辛的表情。後者發覺了他的彆扭和置氣,頗有些不讚同地盯著他。
金絲雀:
敗下陣來。
他微微彎身,像兩團子還在基地裡相互依偎取暖時一樣,將小狐狸拎到了懷裡。不得不承認,柔軟毛發入手的那一刻,少年感覺到了如釋重負的輕鬆。
終於得到了金絲雀的回應,小狐狸心裡的不安,霎時間化為了難以言喻的激動。它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在少年懷裡翻了個身,正對著人的臉,眼睛乍亮。可還沒來得及說話,掃視完它全身的金絲雀就發來了致命一問。
"我給你的東西去哪兒了?"
柔軟的粉團子霎時間又僵成了一塊木頭。
良久,才在少年愈發危險的目光中,磕磕巴巴地說: “我怕帶出來會弄丟,放在B市的。”金絲雀的臉色有所好轉。
糾結了一會兒,還是決定說實話的小狐狸坦白道: “就是,它的樣子稍微變了一點點,你會不會介意啊?"
金絲雀表情凝固: ".…"
看小狐狸這緊張到要哭不哭的樣子,恐怕變得不是一點點,而是億點點。金絲雀簡直要氣笑。
那一片的羽毛他珍惜無比,自己都舍不得薅下來一根留作紀念,唯二的兩根,其中之一就送給了小狐狸。
結果還被狐狸給糟蹋了。
頓時,他揪住了小狐狸的後頸毛,陰森森地說: “我說過,彆指望我再給你一根。”
小狐狸:"嚶QAQ。"
還沒和好,又惹火了少年,粉團子耳朵耷拉下去,有些蔫兒吧唧。
可旁邊的溫辛聽了出來,金絲雀隻是麵上看著很生氣,語氣已經沒有了之前的疏離。他走過來打圓場,笑著說: "好啦,你們喜歡站在雪裡說話嗎?咱們先進屋。"雖說金絲雀他們不怕冷,卻也不想杵在外麵吹風,聞言紛紛跟在了
溫辛的身邊。粉團子重整旗鼓,有一搭沒一搭地找話,想要修複和少年之間的友誼。
"九九,你是什麼時候來的薔薇城啊?"
"九九,你剛來的時候有沒有人欺負你?我可以幫你出氣。""九九,九九,九九……"
鱗樹蝰和小熊貓,一團子一邊趴在溫辛的肩膀上,看著小狐狸那上趕著的殷勤勁兒,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溫辛卻越看越高興,視線從幾個團子的身上流連而過,露出微勾的唇角。他已經許久沒有感受過這樣的熱鬨。
真好。
有了小狐狸的加入後,溫辛兩人枯燥平常的訓練,也變得不再單調。
原因是粉團子記掛著鱗樹蝰老愛將它拎起來晃一晃的“仇”,鬨著要和綠團子對戰。鱗樹蝰有點躍躍欲試。
它本來就是好戰的性子,不然當初也不會孜孜不倦地挑釁一號,屢戰屢敗,屢敗屢戰。但自從進化成完全體之後,它與其他低級變異體的實力高下,更加一目了然。從前對它就很恭恭敬敬的手下,見到進化後的它,徑直就把腦袋砸在了地上。毫不誇張地說,鱗樹蝰當時聽到了咚的一聲悶響。
再一看,手下堅硬的大腦殼,直接給地板砸裂了一條縫,差點出個窟窿。鱗樹蝰:
彆說打架了,它吩咐事情都不敢太大聲,生怕自己不小心釋放了一點氣息,給心臟脆弱的手下嚇出假死狀態。
是以鱗樹蝰現在,還沒有痛痛快快地打過一場。
它欣然應下了粉團子的挑戰書,並將戰鬥地點定在地底訓練場。
耳聞這一件事,溫辛的興趣立刻就來了,興致勃勃得好像是他準備擼袖子上場。沒過多久他就悲催地發現,自己似乎有點“礙事”。
有他在的時間,兩團子一直在瞅他的臉色,下手都不敢用勁。
遠遠地站在門口,就能瞥見那糾纏在一塊的兩隻團子僵住,從戰鬥熱血陡然轉播萌寵世界。它們收起削金如泥的利爪和尖牙,蓬鬆的長尾巴甩來甩去,你撓一下,我拍一下。
溫辛:
說句老實話,他之前看到過的野貓撕鬥,都比兩團子來得激烈。無奈,他隻好放棄偷看這難得的熱鬨。
正好這兩天,溫辛計劃帶著唐啟出門實戰,也能給
它們留出場地和發揮空間。溫辛不知道的是,他和唐啟前腳剛走,後一秒鱗樹蝰就改變了對戰場地。
原因無他。
儘興打架從一開始就是個謬論,畢竟它倆使出全力,動輒就能毀城滅國。
萬一沒能收住力氣,把訓練場地給砸得坑坑窪窪,間接弄塌了行宮,金絲雀怕不是要現場氣成火烈鳥。
不僅它們之後會沒了住的地方,被溫辛發現了也不好隱瞞。
兩團子湊在一起,嘀嘀咕咕一合計,非常之默契地將目標投放在了彌諾陶洛斯鬥獸場。地點開闊,血腥黑暗有氛圍,可以合理合規地打架,贏了還能得到獎金。
簡直完美。
於是,身負戴罪立功之責,剛被金絲雀批準可以回家看看的蛛後,就陡然得知自己的鬥獸場被倆團子搞垮了的消息。
大蜘蛛: "……"
八隻瞳孔都在地震!
它登時顧不上來稟報消息的奴仆,飛一般躥到了鬥獸場前。
迎麵,就是一場視覺與心靈的衝擊。鬥獸場的天花板被掀飛了,大半個場區從內破開。
電線外露,滋滋閃著紫白色的電流。土礫石塊濺得到處都是,底下一排嵌了鋼釘的椅子被大力拔起,東倒西歪。殘破的石壁中,亦是掀起一陣陣飛揚的灰黑色粉塵。
兩團子已經拿著獎金,瀟灑退場。
它們淋漓儘致地打完架,渾身舒快,一點都沒有摧殘了場地的羞愧。畢竟鬥獸場的規則中說了,隻要你有力量,就可以隨便釋放。
它們還是收了收力道的,至少沒有將整個鬥獸場都掀翻,也沒有誤傷其他變異體。想起來都忍不住誇自己好善良。
在團子們離開了很久之後,不少觀眾依舊躲在座位下麵,手腳發軟。
它們沒有受傷,卻好像受到了精神上的蹂/躪,一個勁地抱著腦袋抖成個篩子,眼珠子亂顫。但凡手腳能動的,此時都跌跌撞撞地爬了出來,屁滾尿流地逃走。此景此景,與天上落下的大雪契合在一起,有種說不出的淒涼。看著昔日恢宏雄偉的建築,今時變成了一處廢墟,大蜘蛛爆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
“啊啊啊啊啊!!”
同一時間,遠在城外的小熊貓情不自禁地動了動耳朵
。"溫辛,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慘叫聲?"
唐啟回過頭,看向薔薇城所在的位置,滿臉費解: “我之前隱約聽到了打鬥的動靜,像是城裡麵傳來的。"
人類的耳朵,接收不到大蜘蛛傳出的聲波。但溫辛聽到了兩團子打起來時,天翻地覆的聲響。
他不知道兩團子臨時換了場地,相約去了鬥獸場,經不住擔心金絲雀的行宮會不會被震塌。溫辛兀自淡定地回答:"這裡離薔薇城有一段距離,動靜再大也傳不過來。"除非是鬨出了很大的陣仗,比如兩個S級變異體打架。唐啟點了點頭: “也是,應該是我的錯覺。”
他轉眼,繼續看向麵前好不容易解決掉的變異植物,有點惡寒:“我還從來沒有看到過這個鬼樣子的植物。"
溫辛也用木棍撥了撥變異植物的葉片,露出半截血淋淋還沒有被吃完的手臂。在被手臂掩蓋住的植物根莖上,長著許多密密麻麻如同青蛙卵一樣的東西。
紅色呈現透明狀,表麵遍布著血管般會搏動的莖,仔細看,還有東西在裡麵動來動去。和下麵的景象比起來,這半截手臂看起來也沒什麼可怕的了。
對上那些紅色的卵,唐啟隻覺得自己的密集恐懼症都要犯了。
"這東西怎麼看都有點不對勁,我們還是彆碰了。"溫辛嗯了一聲: "不碰,但不能把它們繼續留在這兒。"
他轉身回了車子裡,拿出半桶汽油,仔細潑灑在上麵,並丟了一根火柴。油潑上去的那一刻,根莖上長滿的卵似乎動了動。
待到火焰熊熊燃燒,這些卵受到刺激,不再偽裝自己,瘋狂地扭動起來。唐啟瞪大眼睛: "它們居然是活的!"
溫辛卻突然喝道: "讓開!"
話音未落,隻見一顆卵狀的果實掙脫了根莖的束縛,落在雪地上的那一刻,表皮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縮。
但同時它可以稱之為腳的地方,躥出了好幾根須子,並有意識地朝著唐啟所在的方向彈起。溫辛眼疾手快地推了唐啟一把,一棍子將那可怕的果實抽回了火坑。果實落入火堆,痙攣了兩下,終於不再動彈。
唐啟半躺在雪地裡,怔然一秒,跳起來心有餘悸地罵了聲臥槽。
/>"這玩意也太可怕了!誰知道被它碰到之後會發生什麼事,還好你剛才眼睛尖。"在眼下雪如鵝毛的惡劣天氣,這株植物的枝葉卻油綠繁茂,充滿了勃勃生機。溫辛是個警惕的性子,沒等靠近,就發現了不對勁,停下來假意試探。
果然,對方是變異植物偽裝成的野菜,一經挑撥,就忍不住從雪泥中抽出長鞭似的藤條,朝著兩人狠狠地抽打了過來。
兩人一熊貓,最後經曆了一番苦戰,耗費了四個彈夾,才把這古怪的變異植物拿下。
卻沒想到,植物的本體不好惹,它的果實也詭異,差點就著了道。
溫辛皺起眉頭,心裡有種不妙的預感:“我之前沒有碰到過這種軀乾完全異化的變異植物,你們有沒有印象?"
小熊貓搖了搖頭。
唐啟跟著擰眉: “我也沒見過。”變異體是變異植物和變異動物的統稱。
可在這之前,人們的關注點大多都集中在變異動物的身上,因為植物需要紮根在土壤裡,輕易不能挪動。
受到身體的局限性,變異植物的攻擊方式也很單調。
要麼拿藤蔓抽人,要麼就像捕蚊草那樣,將獵物整個活吞。它們還特彆怕火,一點點靠近的火星子,都能破除它們的偽裝。像這樣危險的變異植物,彆說現在沒看見過,夢中唐啟也沒什麼印象。溫辛: "等回去之後,我將這件事給城主說一下吧。"
冬天食物緊缺,不少人類都會選擇出城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抓到沒有變異後的野兔麻雀。哪怕是提前貼個告示,也能讓大家有所防範。臨走之前,溫辛再用木棍撥了下火堆。
確定所有的果實都已經被燒焦失活,沒有漏網之魚,才用雪泥將其覆蓋。他們來到了自由狩獵區,沒有再遇到之前那樣古怪的變異植物。沒多久,綠團子它們也趕來了,畢竟放心不下身邊隻帶著小熊貓和唐啟的溫辛。
溫辛這次出來前接了個任務。
據說在自由狩獵區附近,有一頭比較狡猾的變異體。
它並不算強,僅僅隻有B級。
但卻仗著自由狩獵區可以自由獵殺的規則,踩著區域的邊緣線,用威逼利誘的手段,將一些無意進入在周邊覓食的人類逼入狩獵區,釀造出一場場悲劇。
有實力對付變異體的,
隻有變異體。
可變異體哪會有這麼好心,幫助人類解決麻煩?
無奈,幾個拾荒隊就隻能集資籌錢,希望能雇傭來一個裝備齊全的狩獵小隊。卻沒想到,最後接下任務的,居然隻有兩個人。
另一支拾荒隊裡似乎有人認識溫辛,震驚不已: "溫先生,您怎麼會出現在這兒?"溫辛抬眼看去,發現這人有點眼熟。
稍一回想,他想起來了,對方是傭人中的一員。
溫辛頷首算是回應: “我來做任務,你怎麼也來了,今天不用上班?”溫辛的語氣,就像是在對待一位普通的鄰裡鄉親。
傭人按捺住心中的激動: "今天輪到我換班休息,我就跟著大家出來看看,能不能找點什麼吃的。"
說著,傭人又緊張起來,小步跑到溫辛的身邊,壓低聲音耳語說: “以您的身份,怎麼能出來?這裡多危險啊,要是被城主大人知道了,肯定會擔心。"
溫辛搖頭: "沒事,我出來的事情城主知道。"
傭人還是惴惴不安,接連勸阻道: "真的,這裡太危險了,您快回去吧。"
溫辛來到薔薇城,身份並沒有保密,畢竟團子們整天溫辛溫辛地叫,想不被人發現也難。
稍微長了腦子的人,結合金絲雀對青年的格外照顧,都能將溫辛和傳說中的wen xin聯係到一起。
隻是現在,第一基地遭到幾大勢力的合圍攻殲,迫於壓力,撤下了巨額懸賞,滿世界發瘋找wenxin的人,多少消停了一些。
懸賞是撤下去了,名氣依舊尚在。
並且在正主沒有出麵發聲之前,愈演愈烈,衍生出了好幾個神話版本。在這樣的情況下,對溫辛生出妄念的人多嗎?
多,數不勝數。
那一次餐桌前,溫辛警告了背地裡嚼閒話的人。
但這一個舉動,不僅沒有引起大家的反感,反而讓一些人對他產生了親近。或許是溫辛會將吃食留給他們,而不是選擇倒掉。
又或許會發火,卻不施以殘忍手段的青年,少了幾分大人物的距離感。
人就是那麼矛盾的存在。
溫辛叫傭人不用擔心,接
著看向站在最前麵的幾個人: “是你們發布的任務?”"對。"
語氣似乎有點冷漠。
溫辛頓了頓,平常地說道: “那請問一下,任務目標在哪兒?”
卻沒人再回答他的話。
其中一名拾荒隊的隊長吐出一口氣,上上下下地打量溫辛和唐啟兩人。
單憑外表,他看不出兩人的實力深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