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鯨要見他?
溫辛疑惑了一瞬。
直覺使然,他覺得藍鯨在這個時候見他,不止是為了帶走小海象的事。這讓溫辛不僅想起了很早以前,曾從教官口中聽到藍鯨的赫赫威名。當時,哪怕隻是聽個故事,都能感受到探險家們直麵超危變異體的膽戰心驚。到現在,這種震撼感沒有因圍觀藍鯨被人捕殺而有所減輕,反而更加直觀。
藍鯨發怒時,大海卷起百層巨浪,如同野獸一般發出驚天動地的咆哮。
溫辛站在捕鯨船上,沾濕了水的腳接連打滑,船隻傾斜到與海平麵幾乎呈九十度直角,底下就是翻湧的海浪,像怪物張著血盆大
。
他當時幾乎要握不住欄杆,整個人如同孤葉,脆弱不穩地搖曳在狂風暴雨中。那種不可抵抗的艱難感,深深地刻入了溫辛的腦海。小海象見人有點出神,經不住詢問:"溫辛?"溫辛回過神來,笑著說:"沒事。"
他伸出手來揉了揉小海象的腦袋:"既然我要帶你離開,就合該見一見你的老師。"小海象咕了一聲,似是在應和他的話。
鱗樹蝰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他們的身後,意氣風發地睨了小海象一眼。
小海象:"?"
藍團子忙著給藍鯨治傷,有幾天沒有見到鱗樹蝰它們了,也不知道中途發生了什麼事,有些不明所以。
鱗樹蝰保持著雄赳赳氣昂昂的架勢,繞到溫辛的腳邊,慢條斯理地開腔:"溫辛,剛才我在屋子後麵看到了一條綠色的小蛇。"溫辛臉上浮現出和小海象同款的疑惑。
鱗樹蝰繼續暗示:“它身上的鱗片很漂亮,就像我之前給你找到的那塊一樣。”溫辛捕捉到關鍵詞,又瞧見鱗樹蝰一臉望眼欲穿的模樣,恍然大悟地說:“啊……對。”“我幾天前也看見過它,是一條非常漂亮的小蛇。”
非常漂亮!
鱗樹蝰立刻高昂起腦袋來,得意洋洋的又睨了小海象一眼。那表情仿佛在說:聽到沒有,你是可愛,而我是“非常”漂亮!小海象其實不太能讀懂鱗樹蝰的眼神。奈何蛇表現得太囂張,心理話幾乎寫在了臉上。
它頓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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鱗樹蝰和小熊貓留在岸上等待,溫辛跟著小海象下了水。
風平浪靜時的大海,與幾天前肆虐時的殘暴截然不同。和煦的陽光照耀在海麵上,隨著水波輕輕搖晃,給人以舒適安寧的感覺。但越往海底下走,光線就越黯淡。
到了海窟邊緣,仰頭隻能看見一點點光亮,一丁點聲響都好像被這無邊的黑暗給吞噬了。
大海不再變得那樣祥和,開始如同溫辛幾日前見過的那樣,幽深而壓抑。
死一般的寂靜中,溫辛腦子裡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個疑問。
——那些海神眷屬都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便是這個時候,一聲鯨嘯傳來,直擊溫辛的耳膜。溫辛陡然感覺到了一陣難以招架的恐懼感,令他寒毛直豎。
半秒時間,不,或許更短。
隻是眨眼的瞬間,空無一物的海底撞進來一頭龐然大物。那一刻,危機感凝縮到了極致,針紮般刺激著心臟。
溫辛大腦一片空白,甚至來不及去想發生了什麼,下意識將小海象護在了自己的身後。
海水變得不再那麼溫柔祥和,四麵八方好像有一隻扭曲的巨手,狠狠地壓住了溫辛的身體。
溫辛渾身發冷,像一個快要溺死的人,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自己的咽喉。
可即便是這樣,他的另一隻手依舊死死地護著小海象。
藍團子縮在他懷裡,終於反應過來,發出了一聲震怒般的低吼。
“吼!!”
霎時間,壓迫溫辛的水壓被驅散。
溫辛剛順暢地喘上一口氣,還沒來得及緩解突逢意外的驚愕感,就和眼前的龐然大物撞上了眼。
如何形容這生物的巨大?
對方雙眼猩紅,張開漆黑可怖的口腔,露出來的小枚牙齒竟是比正常人身量的溫辛還高!溫辛和它相比,就像一顆微小得不能微小的沙粒。腎上腺素再度急劇分泌,本能的恐懼感抓住了溫辛的心臟。
他屏住呼吸,指尖攥緊。
一秒,兩秒,三秒。
溫辛聲音嘶啞,卻不失沉穩地開口:“有幸與您相見,藍鯨閣下。”漆黑寂靜的海窟,終於傳來了一聲輕笑。
伴隨著這一道笑聲,整個海窟就像被掀開屋頂的囚
室,光線透過層層黑暗,照耀到了溫辛所在的這一片區域。眼前的視野終於變得通透明亮。
溫辛也看清楚了藍鯨的全貌,寬闊的脊背,三角錐狀的魚尾,通體幽藍線條流暢,美而空靈。那雙眼睛凝望著麵前的青年,不帶有一絲凶色,隻有深沉的慈祥。溫辛似有所悟地問道:"剛才那一出,難不成是閣下給我的考驗?"藍鯨發出一聲鳴叫,被溫辛聽入耳朵裡的那一刻,自動轉化成了人類的語言。
“是,我是在考驗你。”
溫辛沉吟了一會兒,試探地問道:"考驗我能不能保護好藍藍?"藍鯨圍著溫辛緩慢地遊動,似乎在細細地打量他,意味不明的話傳了過來。"自然不是,為何你會覺得,憑你現在的力量,可以保護好海洋的未來霸主?"
溫辛摸了摸鼻子,無奈笑著承認了:“您說得也沒錯,讓藍藍保護我還差不多。”
"你很坦然。"
“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溫辛輕咳一聲。
他的臉皮算是在和溫勁風對峙的時候磨煉出來了,承認自身短缺,也沒有半點不自在,繼續問道:“那閣下剛才是在考驗我什麼?"
遊動中的藍鯨停在了他的麵前。
"你知道,前不久人類趁著我要進化為完全體的時候,對我發起了襲擊。"
藍鯨的眼裡重新浮現出了猩紅血色,每一個字都含著刺骨的陰冷:"所以我在想,要不要給他們一個教訓。""海嘯過境,陸地下沉,冰川融化,風暴潮。告訴我,人類,你喜歡哪一樣?"
溫辛還有幾分鬆弛的嘴角緩緩繃直。
藍鯨說的是真話還是玩笑話,隻用看它的眼睛。
溫辛看向對方的眼睛,那裡麵的仇恨濃鬱得仿佛要化為實質,沉入海底。
他像是思考了很久,又像是一瞬間就做出了抉擇,沉聲說:“如果您要這麼做,我會阻止您。”藍鯨笑了。
那一聲笑和前麵兩聲完全不同,就像是人類俯視地麵忙碌的螞蟻,帶著一點不經意間的憐憫。
"憑你的力量嗎,人類?"
溫辛鬆開了小海象,拍拍團子
,讓它到一邊去,手垂落在身側,淡然地說道:“憑我。”那兩個字不帶有一絲顫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