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些不是育兒箱,是孵蛋用的保溫箱。
不等溫辛上前一步仔細看清楚,一道微顯尖銳的嗬斥從身後傳了過來: “工作時間你傻站在這裡乾什麼,是不是想偷懶?"
站在門口的青年穿著和溫辛身上同款式的白大褂,外表看上去比較老成,黑短發,長臉,表情帶著明顯的不悅。
沒有。
電光火石之間,對眼下狀況的猜想在溫辛的腦海裡快速過了一遍。
他垂下眼睫,顯得有些木訥和不善言辭: “我剛才路過這裡,聽到裡麵有奇怪的聲音,進來看一看。"
"是嗎。"
青年半信半疑地打量了他一眼。
溫辛不留痕跡地抬眼,視線從對方的胸牌上一掃而過。【周兆,生物科助理研究員】
許是溫辛沒有表現出異常,周兆收回了懷疑的眼神,抬了抬下巴,趾高氣揚地說: “那正好,這一批蛋今天還沒有更新過觀察數據,你去把這事做了,下午一點前來一趟B3觀察室。"
說完後,他扭頭就走,完全沒打算征詢溫辛的意見。溫辛似有所感地看向自己的胸牌。
【生物科研究實習生】
他忍不住一曬。
一個是正式入崗的中級職員,一個是初級實習生,難怪那人篤定自己不會拒絕他提出的要求。隨後溫辛目光一轉,落在標注姓名的“溫辛”兩個字上,微微停住。
不需要去考慮記憶是不是有問題,單從時間邏輯上來分析,他不可能當過什麼研究實習生。破案了。
要麼觸目所及都是幻象,要麼有人給他偽造了一個新的身份,又將他扔到了這個陌生的地方。養過迷幻狐的溫辛更傾向於前者。
難道是小黑製造出來的幻境?說不準。
先不說小黑從來都沒有展現出製造幻覺的能力,在這種時候,把自己拉入幻境的原因是什麼?溫辛想不出來。
他比較擔心鱗樹蛙和小鬆鼠的去向,幸好小黑看起來理智尚存,應該不會對團子們下手。
沉吟片刻,溫辛決定按部就班地順著實習生的身份偽裝下去,邊找團子邊應對。
他在房間裡搜查起來,桌子上放著記錄板。
>記錄板上麵列舉了一些數據,關於保溫箱的溫度、濕度、光照時長還有卵的情況。
文字撰寫有格式,數據都在顯示屏上,可以照著寫,沒有拗口的專業名詞,上手不算困難。
然而溫辛看了眼掛在牆上的時鐘,12點03分。
周兆要求他下午1點之前去B3觀察室,問題是他不知道觀察室的具體位置。要記錄完眼前十多枚蛋的情況,要找觀察室,這樣算下來,時間不是一星半點的緊張。
溫辛拿著記錄板和筆,開始爭分奪秒。
這裡用到的保溫箱,有點神似微波爐,前麵的觀察用的透明玻璃,頭頂開著探照燈,底下是可調節的發熱管。
蛋們安安靜靜地躺在發熱管上,花紋各式各樣,體型有大有小,看上去就不是同一個品種。
暖黃的燈光照在蛋的表麵,隱約可以看到一點成形的輪廓。
小小的,肉乎乎,蜷縮成一團,不怎麼動彈。
溫辛沒有人工孵過蛋,也不知道蛋們一動不動的樣子算好還是壞。
但對比顯示屏上的數據,和之前沒有太大的差彆,應該沒什麼問題。
大概二十分鐘之後,他總算把今天的數據都填完了。
期間沒有人回到這間保育室,顯得室內有幾分冷清。
放下記錄板,溫辛長舒一口氣。
按照曾經的工作經驗,紙上記錄完的信息一般還需要登記成電子檔。
這事不急,可以等他回來了再說。
好久沒有生死時速地寫過這麼多字,溫辛按著有些酸脹的大魚際肌,走到門口。
突然,他瞄見前麵的房間門從內被打開,下意識收回了腳步,側身隱去身形。
一大群白大褂從房內魚貫而出,其中就包括剛才頤指氣使的周兆。
剛才見走廊上空蕩蕩,溫辛還以為人都吃飯去了,沒想到居然都聚集在一個房間裡。
那些白大褂滿臉喜氣洋洋,嘴裡不斷念叨著“發育情況良好” "這次一定有結果” “保底都是A級”之類的話,逐漸走遠。
溫辛凝神,往那房間上的標牌一看,A1保育室。
兩個房間之中還間隔著一個房間,寫著“A2保育室”。沒幾秒鐘,房間門
打開,同樣走出來了一群白大褂。
他們看上去沒剛才那些人高興,但也帶著輕鬆和舒心,嘴裡討論的話題,不外乎“發育情況”“孵化時間” “等級評定”。
路過A1保育室的時候,其中有人稍一停步,露出了豔羨的目光。
旁邊的人拍了他一下: “行了,也不是誰都有資格接手準A級變異體,我們這一批蛋狀態不錯,好好養,日後肯定也能進化。"
“隻要孵化出一隻B級,就可以從實習生獲得正式崗位,培養出A級直接晉升助理研究員,都加油!"
"嗯,我知道。”那人拾掇好情緒,突然一拍腦門,“糟糕,我好像有東西落下了,你等我一會。
他轉過頭的時候,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溫辛,怔愣了一下,突然露出憐憫的表情。
溫辛順著他的視線,看向頭頂的標牌。
——A3保育室。
整個走廊裡就三間保育室,A1人最多,A2其次,最後是溫辛所在的A3,隻有他一個人。
不對,他剛才給周兆說自己是無意路過,周兆沒有開口質疑,說明這間保育室也不是他來負責的。
結合周兆的態度,直接負責人應該就是周兆本人。
但人卻跑到了A1保育室去,拋下這些蛋,連數據都沒有記錄。
溫辛回頭看向那十幾枚蛋,每一枚蛋殼上都仿佛寫著“不受重視”這四個大字。他揉了下太陽穴,沒打算節外生枝。
聽聲音,周兆和其他人在大廳等電梯,現在追上去,正好跟著人找到觀察室。溫辛邁步準備走了。
恰在這個時候,他的身後傳來了哢嚓一聲響動。
一枚灰撲撲的蛋冷不丁滾動了一下,撞在觀察窗的玻璃上,歪歪扭扭地躺在發熱管的邊緣,暖黃的燈光隻照到半邊蛋殼。
腳剛邁出去的溫辛: "……"
大廳裡傳來嘈雜的人聲,好像是電梯到了。溫辛視線往前,沒等他邁腿,又是哢的一聲。
灰蛋不甘寂寞地骨碌一滾,直接卡進了發熱管角落的縫隙裡,大半顆蛋被陰影籠罩,似乎還冷得
哆嗦了一下。
溫辛冷靜地告訴自己,哆嗦什麼都是錯覺,那枚
蛋的感知器官都沒成型,怎麼可能擁有自我意識。
但腳卻不聽使喚地走了過去,手也不聽使喚地打開了觀察窗口。
溫辛將灰蛋放穩,扶正,確定它不會再掉出去之後,還小小地摸了一下。蛋殼有發熱管染上的餘溫,熱熱的,像活著的小生命。
他跟蛋打商量: “我這邊有點事還沒有處理完,必須要離開,再掉出去的話,就沒人幫忙把你放回去了。"
溫辛哄團子習慣了,安撫的承諾不由自主地說出口:“乖乖的彆亂動,等我回來就繼續陪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