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完】(1 / 2)

溶洞到處彌漫著濃鬱的黑煙,不斷攀升的溫度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兩兄弟: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儘管深感悲痛,溫辛還是艱難地平複了情緒,理智詢問:“既然如此,為什麼我早年沒有得到這管試劑?”

“不,你得到過它,隻是後來它被剝離了出來。”溫勁風顯然也有些情緒不穩,按了按太陽穴,“因為哪怕犧牲爸媽,這股力量還是不能被你吸收,差點你就步了他們的後塵。”

“母親是個極有遠見的人,即便是如此糟糕的情況,她也留下了應對措施。”

“她重回第一基地,明麵借口你的身體不好,想要借助第一基地的醫療科技為你治病,實際上是為了安排可信可用的人手,待到你承受不住力量的時候,將這股力量及時剝離。”

溫勁風扯了扯嘴角,似是自嘲:“可惜我知道真相的時間太晚了,也就最近幾個月的事情。爸媽當年沒有將真相直接告訴我,大概知道以我的性格,隻會把它占為己有,彆提去拯救勞什子的世界。”

命運就是有那麼無理取鬨。

辛暖暖遞交給溫勁風和溫辛的信件,在種種陰差陽錯之下,愣是晚了十幾年才交付到他們的手上。

溫勁風的心中滿含悲痛,無時無刻都忍不住在想:如果當初讓他去轉換這股力量,母親和父親是不是就不會死?

彆提什麼未來既定!未來已經被改變了,多一個辛暖暖,多一個溫國棟,又有什麼不可以?

如果當初爸媽把真相告訴他就好了,為什麼不告訴他?!

就當溫勁風兀自鑽入牛角尖的時候,溫辛突然沉下聲,說了一個字:“不。”

“絕對不會是這個原因。”

他按住溫勁風的肩膀,對上那雙通紅的眼睛:“難道你忘了媽媽說過的話,她說拯救世界這樣又苦又累的事情,誰做誰傻逼。”

“想要救大家,是我的願望,不是你的願望。你讓她和爸爸如何做到理所當然地犧牲你?”

聽到這番話的溫勁風愣在當場,顫動的目光裡猶掛著濕意。

艙體持續升溫,似乎終於到了不堪承受的臨界值,內部爆發出一連串不祥的爆裂聲。

溫勁風咬牙看向湖麵。如果現在跳入水中,應該可以躲過爆炸,但之後的供氧又將成為致命的問題。

選擇憋死還是被炸死?

男人心裡隻想將安齊拉出來鞭屍。

溫辛微微地吐了一口氣。那短到連0.01秒都沒有的時間裡,他將所有的情緒掩埋,冷不丁用輕快的語氣笑問:“哥,變成鮫人和活下去,你選哪一個?”

“什麼?”溫勁風沒適應他的不著調,沒好氣地瞪他,“能活下去誰想死,你……”

話音未落,溫辛飛快地從口袋中取出一物,塞進溫勁風張開的嘴裡。

溫勁風猝不及防,下意識要吐出來,結果那渾圓的珠子到嘴裡瞬間化為一灘冰涼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了下去。

他簡直驚呆了:“你給我吃了什麼?!”

溫辛眼角餘光瞥見迸發的火光,來不及回答,一把將他拉進湖裡。

落入水中的那一刻,冰涼的流水撫過肌膚,外界的一切噪音都仿佛潮水般從耳邊退去,隻留下幽深和靜謐。

再下一秒,艙體爆炸,熊熊火焰瞬間將整個溶洞所湮沒。

……

不知過了多久。

“噗咳!”

溫勁風從水麵探頭,臉上的震驚還沒來得及散去。

爆炸的一瞬間會抽空溶洞內的所有氧氣,在那之後形成的持續高溫,也會叫他們無法從水下探頭,最後溺亡。

原本這是必死的局麵。

可誰想到他們居然能夠在水裡呼吸?

不對,是溫辛剛才給他喂了什麼東西!

溫勁風顧不上去觀察被爆炸肆虐過的溶洞,轉頭盯向爬上岸的溫辛。

後者似乎知道他心有疑惑,無辜地聳了聳肩:“藍珍珠,產自南部地區的人魚灣,吃了之後可以在水中呼吸,副作用是會變成鮫人,不過藍藍可以解決這個問題。我當初也隻拿到了兩顆,一顆被我吃了,一顆在剛才喂給了你。”

“……”溫勁風瞪大眼睛,“早點你為什麼不拿出來?”

溫辛理所當然地眨了眨眼:“早一點你知道我們能活下去,還會告訴我真相嗎?”

溫勁風:“……”

所以說,他剛才,是被溫辛給耍了?

男人捂著胸口,隻感覺一陣心肌梗塞。一時間不知道該震驚“他純良天真的弟弟居然學壞了”,還是欣慰“他的傻弟弟可算變聰明了,以後沒人能忽悠得了他,也算一件好事”。

溫辛顧不上安慰他那受傷的心靈,抬眼向前望去。

艙體爆炸,零件四分五裂,溶洞中到處都是研究室的殘骸,縈繞著寥寥黑煙。

這一幕在兩兄弟的意料之內,然而此時呈現在他們兩人麵前的,卻不止有這一幕!

隻見原本艙體所在的位置被一條通道所替代——那裡似乎本來就是一條路,隻是被艙體給死死擋住了,才叫兩人一時沒能發現。

這條路延伸出去,是另一個洞窟,不同他倆所在的溶洞,眼前的洞窟隻能用殿堂來形容!

那裡麵大得仿佛可以裝下三艘航空母艦,十一根高可攀頂的圓柱矗立在道路兩旁,柱子上用精巧工藝刻著古老神秘的圖紋。地上散亂著許多不規則的器皿,似乎是一種陪葬品。

而在道路的最前方,則屹立著一座高大巍峨的神像。

神像形似恐龍,尖牙利爪,粗壯的身軀與肢乾,眼珠子用不知道什麼材質的顏料塗抹成了血紅色,至今沒有掉色,隱約透著森寒的凶光。

偌大的石棺就擺放在神像的下方,隻是上麵的十幾條鎖鏈被暴力拆開,裡麵的東西不見蹤影。

儘管遭到歲月摧殘,這座遺跡已經不複當年的恢宏壯闊,卻不難從那錯落有致的建築輪廓中,看出一

抹輝煌的舊影。

稍微推測一下便能猜到,這座神廟正是當初封存基因造物的遺跡,是小黑守護上萬年的墓穴,也是安齊博士將罪惡帶到世間的起點。

溫勁風半天才回過神,卻發現溫辛似乎一點也不意外。

轉念一想,他便明白了關鍵,當場氣笑:“我也是糊塗了,你說那晶石能產生氧氣,我就真的信了你的鬼話。”

“石頭怎麼可能供氧?就算能,無色無味的你也判斷不出來。溶洞內部有祭壇,說明這裡一定有可供工人進出的通道,我們倆都沒找到,隻能是這通道不幸被研究室的殘骸給擋住了!”

“你一開始就猜到了這些事,但你什麼都沒說!”

“沒辦法,哥你防備心太重。”溫辛無奈一笑,“不這麼說的話就沒法騙到哥了。”

溫勁風見他再次拿出試劑管,心臟狠狠一顫,慌亂地站了起來:“你想乾什麼?我們現在已經安全了,彆做傻事!”

“我們是安全了,但是上麵的小黑他們還沒有,這個世界也沒有。”

溫勁風劈頭蓋臉地打斷他:“那也沒辦法,我們已經儘力了!這個時間段的守墓者還活著,它同樣有著毀天滅地的力量,為什麼不去讓它平息災害?”

“因為它將治愈的能力轉讓給了我。”

“哥,我問你。”溫辛拿著試劑管,“如果我將這管試劑還給小黑,它還能使用這份力量嗎?”

溫勁風話音一滯。

他沒開口,溫辛笑著幫他回答:“肯定不能了,如果能,當初這管試劑就應該交給小黑,而不是交給我。”

溫勁風艱澀地解釋:“因為它是經由人體轉換之後,才從虛無變化為一種實質性的能量物質,所以……”

“所以隻有我來用了,畢竟我的身體曾經接納過它。”

溫辛邁開步子,朝著大殿正中央的神像走去。

仿佛感應到熟悉的力量本源,瑩藍璀璨的光輝從試劑管中透出,迫不及待地昭示自己的存在感。

看慣了小黑威猛的模樣,即便神像出於震懾目的而被刻畫得無比凶惡,溫辛心裡也沒有一點害怕。

他站定,凝視神像,然後毫不猶豫地給試劑管裝上了注/射針頭。

溫勁風跟不上他的速度,在後麵大吼:“溫辛!那股力量根本不能被人類所掌控!你忘了自己曾經差一點就死掉了嗎?你忘了已經犧牲的爸媽了嗎?!”

溫辛卻快他一秒,毅然決然地將藥劑推入體內。

瑰麗的瑩藍色液體在試劑管中來回激蕩,最後一點點地消失,溫勁風僵在原地,目眥欲裂:“溫辛!!”

溫辛將針頭拔出,抬頭露出一抹輕笑,那笑容極淺,卻宛如春來江畔的第一抹微風,溫暖明亮。

“哥,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忘記,爸媽是因為什麼才離開了我們。”

溫勁風:“那你怎麼能——”

“正因為裡麵蘊藏著爸媽的生命,蘊藏著他們的決心,我才不能放棄。

()”溫辛用堅定的聲音回答他。

聽到這話,溫勁風滿臉怒容驟然一空,似乎平地鑽出好幾條名為宿命的枷鎖,將他的手腳牢牢捆住。

隻因他知道溫辛這番話裡,承載著怎樣的重量。

半晌溫勁風抬起頭,高傲的臉上竟充斥著哀求:……活下來。()”

“不管你變成什麼樣,你必須要活下來!”

“聽到沒有,溫辛!!”

當然。

當年的我還太幼小,但如今的我已經大不相同,未必不能承受這股力量。所以請放心,我一定會活著回來。

溫辛想這樣寬慰自家悲痛欲絕的兄長,卻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再發出聲音。

力量在身體裡流竄,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變化。

脈搏加快,鼓噪如雷鳴,多年停滯生長的骨骼哢嚓作響,血液不斷地升溫、升溫,再升溫,直至像岩漿一樣滾燙沸騰。這種變化同時帶來了劇烈的疼痛,痛到他的靈魂似乎與身體分離,化作一葉孤舟被卷入洶湧的浪潮。

溫辛近乎被溺斃在那海水裡。

他不斷喘息,揮動手臂拍打海麵,發出無聲的呐喊,哪怕撕裂靈魂也不願屈服在這凶險至極的困境。

這段抗爭的過程是那樣痛苦和漫長,漫長到時間仿佛已經過了幾百上千年,血肉遭到海水的侵蝕,一點點地腐爛脫離,隻剩單薄殘破的骸骨在苦苦支撐。

體力即將耗儘,但海水仍在衝刷。一道巨浪劈天蓋地地打來,淹沒了溫辛的身軀。

就在溫辛即將沉入幽暗無光的海底時,他終於拚儘最後一絲力量,從無情的流水中抓到了一個東西。

那東西是個人,長著一張平平無奇的臉。

溫辛曾花費了很大功夫,去練習怎麼記憶人臉,隻是此時的他痛得有些神誌不清。

許久之後,他才一點點地想起來,眼前的人正是和他一起出過任務的同伴。家中妻女尚在,養了三隻老母雞。

正當溫辛陷入回憶時,更多似曾相識的麵孔出現在海底。

人群中有昔日推心置腹的戰友、臨時合作的朋友、共同抗敵的同盟,一麵之緣的路人。

他們一人伸出一隻手,拉住溫辛,無聲地往上遊。

也會有人在中途脫力放手,但緊跟著又有新的麵孔出現,代替前者繼續。

過去和原本未來的影像混雜在一起,如同走馬燈般從溫辛的眼前接連閃過。

他仿佛看見了小黑獨自守墓的那段歲月。仿佛看見父親坐在母親的病床前,悲愴卻也堅決地接住試劑管。仿佛聽到災害爆發時,無數人聲嘶力竭的悲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