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2)

青年剛要說話,就聽到有人叫了聲:“警察來了!”

圍觀人群三開,兩個警察走了過來,看到死魚一樣蜷縮在垃圾桶邊上的男人,一人皺了眉頭:“怎麼回事?”

青年抽出自己的手:“我打的。”

警察還沒開口,時潛就先一步道:“我是目擊證人,確實是他打的。”

以為會幫自己說話的青年:……

想要幫忙說話的圍觀群眾:……

兩個警察對視一眼,“先把他送醫院,你們兩個跟我回局裡一趟。”

*

警察局裡。

警察收起筆錄本:“你是死者的弟弟,彆人汙蔑你姐你憤怒生氣都是人之常情,但是把人打成那樣,你有沒有想過後果和你自己的前途?你馬上就要大學畢業了,你想過你要是有了案底找不到工作怎麼辦沒有?”

青年看著地上,沒什麼情緒道,“我姐都死了,我要前途做什麼。”

警察看他這樣,到嘴邊想說的話沒有說出口,隻起身歎了口氣:“等驗傷結果吧……”

筆錄室的門打開又關上,白熾燈落下慘白光線。

時潛走到青年身邊,遞給他杯水,“喝點。”

青年眼也不抬,無神看著地板。

時潛將杯子放到桌上,在他對麵的椅子上坐下,閉目養神。

不知沉默了多久。

青年沙啞著嗓子開口:“你還在這裡做什麼?”

時潛:“沒地方可去。”

青年沉默了一會,說:“剛才謝謝你。”

時潛挑眉:“謝什麼?”

“就是剛才你幫我……”聽到外麵有人走動的動靜,青年抿緊了唇:“沒什麼。”

之前做筆錄的警察推開門,臉上有點笑意,看到時潛在裡麵愣了下,卻也沒有多說:“那人沒什麼事,你可以走了,以後記住不要衝動行事。”

時潛站起伸了個懶腰,青年一愣,不敢置信地看向警察:“怎麼可能?”

警察好氣又好笑地嘿了一聲:“你這反應是希望在這裡多住幾天?”

青年一把奪過警察手裡的驗傷報告,一目十行看完,落到最後的鑒定結果:右手手腕骨折。

他往後翻了翻,又重新往前看,都沒有看到其他描述。

“隻有手腕骨折?這不可能!”

剛才下手有多重他太清楚,尤其是用棍子抽打男人那幾下,即使不能讓男人肋骨骨折,至少也會有多處軟組織挫傷。

“行了行了,這是專業的鑒定報告,難道還能作假?快走吧,我這筆錄室還要用呢。”警察將他們送到門口,表情嚴肅下來:“以後再遇到問題不要用暴力解決,你還年輕,不要自己的未來和前途過不去。”

青年好半晌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輕輕嗯了一聲,對警察道了聲謝。

從警察局出來,青年茫然四顧,隨意找了個方向走。

走了一陣,青年突然停下,轉身:“你跟著我做什麼?”

時潛聳肩:“不是說了,沒地方去。”

青年冷冷道:“彆騙人了。”說完轉身就走。

時潛長腿一邁,走到青年身邊,扯個腦袋在他前麵:“你為什麼說我騙人。”

青年扭過頭,加快腳步,時潛聳聳肩,慢悠悠跟著。

一人走得狼狽,一人背著手氣定神閒,距離竟然沒有拉開多少。

青年陡然轉身:“你到底要跟著我到什麼時候?!”

時潛很是無辜地攤開手:“這條路明明大家都在走,路人這麼多,你怎麼就偏偏說我。”

青年被他氣得深深吸了口氣,轉身跑了起來。

時潛嘖了聲,抬腿跟了上去。

青年不知自己跑了多遠,隻知道從天亮到天黑,已經黑了很久,久到他精疲力儘,腿軟得隻能跪倒在原地。

荒草地上,時潛找了塊地方躺下,胳膊墊在腦後,曲起一條腿,優哉遊哉望著天空。

青年撿起時潛剛才丟在他腳邊的礦泉水,喝了一口,嗓子啞得像是風箱:“你還要跟我跟到什麼時候。”

時潛扯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裡,毛茸茸的綠尾巴晃晃悠悠:“你不是還有個姐夫嗎?怎麼不去找他。”

青年沉默了許久,看著少年仿若對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的側臉,不知怎麼突然有了傾訴欲:“你知道那個男的為什麼娶我姐嗎?”

也不需要時潛回答,他就自顧自道:

“因為算命的說我姐好生養,絕對能給那個男的家裡生個男孩。”

“結果我姐嫁過去三年都沒懷上,所以那男的一有不順心就用這件事當借口打我姐出氣。”

“我想打回去但是我姐不準,因為我上高中的學費是那個男的出的,兩萬塊。”

“兩萬塊……”青年顫抖著嗓音一聲,“這他.媽就是我姐嫁給他的原因。”

“現在,她就這麼被人害死了,還被人隨便詆毀。”

“你去哪?”時潛坐起,看向往河堤走的青年。

青年沒有回頭:“彆跟著我了。”

時潛:“你知道溺死前有多痛苦嗎?”

青年腳步一頓,聲音顫抖:“比我姐更痛苦嗎?”

時潛抿唇,聲音淡了些:“事情已經發生了,你要做的應該是找到凶手幫你姐報仇,而不是在這自暴自棄找死,她為了讓你上學寧願嫁給一個不愛她的男人,如果看到你現在這樣自毀前途,她會怎麼想。”

青年陡然轉身,猩紅著雙目怒吼:“你知道什麼!”

“我姐是我唯一的親人!唯一的親人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意思是她死了全世界就隻剩下我一個人了!我什麼都沒有了!你根本不懂也不可能懂這是什麼感覺……什麼都不懂卻在這裡用自以為理解的語氣勸我,說得這麼輕鬆——等你全家也都死了你再來勸我吧!”

青年聲音爆發似的喊完最後一句,捂住臉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時潛臉上笑意一點點消失,他垂眸看向手裡的狗尾巴,指尖被碾碎的支杆染上綠色汁液。

“我確實沒資格勸你。”

他喃喃自嘲,丟了手裡的狗尾巴草,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河堤。

青年哭聲止住,怔怔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回不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