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秦抑幫他處理好了手上的泡,“今天就先彆練琴了,等手好了再說。”
“不至於吧……”沈辭有些為難,“要是因為一點點疼就退縮,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追上彆人啊?”
秦抑沉默了一下,似乎有點不太情願地說:“我收回之前說你要付出比常人更多十倍努力的話,你不需要那麼拚命,你的天賦很好,領悟力也很強,我跟你說過的,你一遍就能記住。而且,你有功底,你說你曾經練過三年的琴,當時教你的老師應該水平也不錯,隻不過你中途放棄,再撿起來需要時間來適應,現在也算適應得差不多了。”
沈辭眨了眨眼。
秦少這是又在誇他嗎?
還一口氣誇了這麼多字!
不過,從秦抑的嘴裡說出他“有功底”,也側麵印證了剛剛他繼母說的事情是真的,如果原主因為天賦不夠而放棄學琴,是不可能得到秦抑的認可的。
他正想到這裡,就見秦抑皺著眉,又道:“所以,等手好了再練琴,聽到沒有?”
“聽到了,”沈辭連忙回應正用儘渾身解數讓他休息的秦少,儘力表現得自己很乖巧,“那下午不練琴,我們乾點什麼?”
“你隨便,出去玩也行,記得叫上溫遙。”
“那你呢?”
“我要休息。”秦抑垂下眼,神色隱隱地透出些疲憊。
沈辭一聽這話,頓時急了,伸手就去摸他額頭:“你還說你沒有身體不舒服?臉色這麼差,怎麼回事,躁狂期過去了嗎?”
“應該沒有那麼快吧,”秦抑擋開他的手,“隻是有點累,想睡會兒覺,總之彆管我了。”
沈辭哪敢不管他,忙道:“要不叫陸醫生給你看看?”
“不用,”秦抑脾氣又上來了,“我沒事。”
沈辭見他不同意,隻好退而求其次:“那……你要不把他聯係方式給我?萬一——我是說萬一,你有什麼情況的話,我可以及時聯係他。”
秦抑皺著眉,還是一副不情願的樣子,半天才猶猶豫豫地拿出手機,解了鎖屏遞給他:“你自己找吧。”
沈辭接過,心說秦少不是不喜歡彆人碰他的東西嗎,居然直接把手機給他,已經這麼信任他了?
那是不是意味著,現在在秦抑眼裡,他已經不算“彆人”?
這讓他有點高興,又不好表現在臉上,隻得裝出認真看手機的樣子。他先是打開了通訊錄,然後發現——
裡麵空空蕩蕩,總共隻存了兩個號碼,一個注著“管家”,另一個乾脆就是手機號,連備注也沒有。
沈辭:“……”
這真的是人能擁有的聯係人列表嗎?
他實在無法從同樣屈指可數的幾條通話記錄裡分辨出哪一個是陸衡醫生的號碼,隻得詢問秦抑,秦抑頗有些不耐煩地說:“微信。”
原來秦少還是會使用社交軟件的。
沈辭又打開微信,這一次好友列表裡總算是有那麼十幾個好友了,但他從頭劃到尾,也沒看到備注為“陸”或者“陸衡”或者“醫生”的人。
他不得不再次求助於秦抑,秦抑麵無表情地說:“哦,上次我把他拉黑了。”
沈辭沉默。
陸醫生做錯了什麼?
他趕緊把人從黑名單裡放出來,並發過去一個“你好”。
見他重新加回了陸衡,秦抑將輪椅一拐,離開臥室:“我去吃飯了。”
沈辭坐在床邊,幾分鐘後,陸衡發來了消息:【?????】
陸衡:【你還知道把我加回來?幾天了?我還以為你把我忘了】
陸衡:【還跟我你好,以為突然對我客氣我就能忘掉你把我拉黑的事嗎】
雖然不知道被拉黑是因為什麼,但看陸醫生這麼有怨言,八成不是他一個人的問題,沈辭想了想回:【我是沈辭】
聊天界麵突然安靜下來,詭異地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對方發來了一串省略號。
陸衡:【他都把手機給你了,還說你們沒那什麼……】
沈辭沒理解他說的“那什麼”究竟是哪什麼,也沒計較,直入正題:【陸醫生,麻煩你加我一下,方便以後聯係】
陸衡:【哦,好】
沈辭拿起自己的手機,加上陸衡的微信,也順便加了秦抑。為了避免秦抑看到聊天記錄以後再次把陸醫生拉黑,他乾脆把記錄清空了。
他放下秦抑的手機,就在手機即將滅屏時,他忽然靈機一動,又重新把屏幕劃亮,打開空空蕩蕩的通訊錄列表,把自己的手機號加了進去。
想了想,將備注設成了“未婚夫”。
並用這部手機把號碼撥打出去,終於得到了秦抑的手機號。
做完這些,他才滿意地用回自己的手機,給剛剛得到的號碼備注為“哥哥”,隨後切進微信,詢問新加上的陸醫生:【他剛才跟我說他有點累,躁狂發作會特彆消耗體力嗎?】
陸衡:【他又犯病了?】
沈辭把這兩天的情況都跟他彙報了一遍,陸衡回複:【很有可能,如果身體過於虛弱,躁狂發作是會導致虛脫的,他這段時間恢複狀況一直很不理想,車禍對身體造成的傷害太大了,往常他犯病怎麼也要個三五天吧,這次才兩天就結束,身體可能已經處於透支狀態了】
沈辭頓時緊張起來:【那怎麼辦?不會出事吧?】
陸衡:【你多盯著他點吧,讓他多休息,應該不會有什麼大事】
沈辭給他回複了一個“好”,過了一會兒,又問:【我能不能冒昧地問一句,到底是怎麼出的車禍?】
原著裡並沒有交代這部分內容,隻是寫秦抑出了車禍,但具體沒說是怎麼出的,在哪裡出的,好像這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背景設定而已。
這回陸衡沉默了很長時間,才回:【因為一個飲料瓶】
沈辭不解:【什麼?】
陸衡:【那天他受邀參加一場演出,因為挺近的,就在臨市,所以直接走的高速,誰成想開到一半,不知道哪個缺德玩意在路上扔了一個飲料瓶,本來在地上,前車經過的時候把飲料瓶帶起來了,剛好砸到他們的車】
陸衡:【當時擋風玻璃直接碎了,司機被迫刹車,結果後麵跟著一輛大貨……後麵的事你就懂了吧】
沈辭看著這幾句話,頭一次覺得文字的殺傷力有這麼大,他呼吸都要停滯了,捧著手機的手指有些顫抖,腦子裡幾乎已經想象出了當時的畫麵。
他緩緩地呼出一口氣:【誰扔的飲料瓶?抓到了嗎?】
陸衡:【沒有唄,因為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扔的,查了好幾天監控也沒查到,雖然從瓶子上提取到了一點DNA,但並不在數據庫內,比對不出結果,最後隻能不了了之了】
陸衡:【我還存著當時的照片呢,給你看看】
很快他發來一張圖片,是一個已經破損的飲料瓶,沈辭看了看:【這個飲料好像不太常見】
陸衡:【確實,之前也有嘗試從這個方麵查過,但就算不是特彆火的飲料,也還是有很多人喝它,要是排查近期內所有購買飲料的人的話,工作量就太大了】
沈辭皺眉。
陸衡:【算了,你彆想這事了,也彆跟秦抑說,他都不主動告訴你,很顯然是不想提起。就算真的找到那個人又能怎麼樣,罰款?判刑?不管怎麼做,也不能改變已經發生的事】
沈辭:【我明白了】
他結束了和陸醫生的聊天,又盯著那張照片看了一會兒,不知道為什麼,他莫名覺得這種飲料瓶在哪裡見過,又死活都想不起來。
沒過多久,秦抑吃完飯回來了,他什麼也沒問,直接把自己挪上床,躺下休息。
沈辭見他確實很累,隻好不再打擾,偷偷溜去廚房問了做飯的阿姨今天秦抑食欲怎麼樣,對方搖頭,發愁道:“好像不太好,早飯沒怎麼吃,明明昨天還不是這樣的,難道今天早飯不好吃嗎……”
聽到她自言自語,沈辭忙安慰她一番,心情有些沉重地回到了房間。
要是按照陸醫生的說法,秦抑現在的情況可能很不好,他身體狀況本來就差,這麼一折騰,更是把僅有的一點體力也消耗乾淨了。
沈辭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看到秦抑已經睡著,無聲地歎了口氣。
看來想讓他恢複是個長期工程,根本急不得,這兩天的“假好轉”根本是他想太多了。
他彎下腰,幫對方掖了掖被角。
*
秦抑吃過早飯就重新睡下了,到中午也沒起來,沈辭實在不忍心叫他,寸步不離地一直守到傍晚,終於覺得事情不對勁了。
就算覺得累,也不能睡這麼久吧?
他在床邊幾乎有些坐立難安,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伸出手輕輕攥住了他的手指,就感覺他指尖涼得嚇人。
沈辭頓覺不妙,掏出手機想給陸醫生打電話,就在他即將撥出去的時候,餘光忽然掃到秦抑動了一下。
沈辭忙停下動作,喚道:“哥哥?你還好嗎?”
秦抑臉色蒼白極了,眉心緊緊皺起,嘴唇上一絲血色也無,他艱難地抬起眼看了看對方,虛弱地說:“幫我……拿個止疼藥。”
沈辭心頭一跳:“又疼得厲害了嗎?”
這還是白天!
所以這是被活活疼醒了?
他連忙下床:“在哪兒?”
“抽屜……”
沈辭拉開床頭櫃的抽屜,裡麵亂七八糟的放了一堆東西,他邊找邊問:“吃止疼藥管用嗎?”
秦抑好像是忍耐到了極限,聲音也斷斷續續的:“總比……沒有強。”
抽屜裡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不光有藥,還有很多彆的雜物,他找了半天也沒找到止疼藥,倒是在翻找的中途不小心碰倒了一個棕色的小瓶。
瓶子裡麵裝著一些白色的藥片——說是藥片也不準確,仔細看就能發現這些“藥片”並不規則,更像是某種晶體凝結成的小圓塊,一塊差不多指甲蓋大,瓶體上也沒有任何標簽。
瓶子滾到他手邊,他便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順手拿起來問:“這是什麼?”
秦抑抬起頭,看到他手裡的東西,驟然瞳孔收縮,低聲嗬斥道:“彆碰那個!”
他這過分強烈的反應把沈辭嚇了一跳,瞬間愣住了。
秦抑掙紮著坐起身,死死盯住他手裡的瓶子,命令道:“放回去。”
“啊,好。”沈辭連忙把瓶子放回原位,“對不起,我不知道……”
“第二層,”秦抑氣喘籲籲,好像快支撐不住了似的,“止疼藥在第二……”
說到一半,突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這一係列狀況把沈辭完全搞蒙了,就見秦抑慌亂且吃力地把自己挪到床邊,上了輪椅,直往洗手間而去。
聽到關門聲,沈辭這才回神,趕緊從抽屜第二層找到了止疼藥,隨後衝進洗手間,就看到秦抑正扒著洗手池乾嘔。
距離早飯已經過去了大半天,胃裡僅有的那點東西早就消化完了,就算他想吐,也什麼都吐不出來。
沈辭上前輕輕幫他拍著後背,小心地問:“要不要緊?我喊陸醫生過來吧?”
“不用。”秦抑不停喘息著,像是精疲力儘了,他艱難地伸手掬水洗了把臉,一抬頭,就看到鏡子裡的自己。
蒼白,消瘦,憔悴。
和旁邊站著的少年一比,仿佛雲泥之彆。
他抿緊唇,一言不發地收回視線,就要操控輪椅回去,卻被沈辭先一步握住了手指。
少年手心的溫度很暖,握著他剛碰過冷水的手,近乎是燙的,這一點滾燙的熱度像是某種刺激,讓他克製不住地想把手抽回來,卻因為體力不支,沒能成功。
沈辭拿著毛巾,幫他把手上的水擦乾淨,臉上的水也擦乾淨,輕聲問:“是疼得想吐嗎?”
秦抑彆開臉,不想和他對視:“不是。”
沈辭看到他回避視線的反應,忍不住攥了一下手指,他心疼極了,安撫似的說:“我們回去吧?”
他推著對方回到臥室,把他扶回床上,拿起剛才找到的止疼藥,又給他倒了熱水。
秦抑一連從藥板上扣了好幾片藥,還要繼續扣,沈辭連忙按住他:“夠了,吃那麼多胃受不了的。”
秦抑沒再說什麼,就著水把那幾片藥吃了,沈辭扶他靠在床頭:“你要是現在睡不著的話,我讓阿姨熬點粥給你。”
秦抑嗓音很啞,疲憊地合上了眼:“我不想喝。”
“聽話,你一天都沒吃東西了。”沈辭把被子往上拽了拽,“等我一會兒。”
沈辭離開了房間,一直等到關門聲響起,秦抑才重新睜開眼,看了看門口,又轉過頭,將視線投向床頭櫃。
被發現了嗎。
不過,沈辭應該不知道那是什麼。
他當時不該有那麼大的反應,反而引他懷疑,可在劇痛折磨之下,他整個人都非常暴躁,出口的話也來不及過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