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 57 章(2 / 2)

“……我在你麵前顏麵儘失的時候還少嗎,”秦抑垂下眼簾,“算了,沒什麼。”

他說著,慢慢地挪動身體,想回到輪椅上,但輪椅停在平衡杠另一邊,他想要過去,隻能手腳並用,幾乎是用爬的。

沈辭看著他跪在地上,艱難地往前移動,宛如一個還沒學會走路的嬰孩。

這樣的視覺衝擊來得太過劇烈,讓他心裡突然狠狠地抽痛了一下,下意識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秦抑。”

秦抑停住動作。

沈辭從平衡杠底下鑽過去,來到他身邊,他有些後悔,心臟像被什麼不知名的東西用力攫住了,近乎慌亂地說:“對不起,我是不是說錯話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

“你沒說錯,”秦抑並沒抬眼,語氣也沒顯出太多波瀾,“為了‘活著’,確實應該放棄一切,沒有什麼比這兩個字更重要。”

他說著,伸手輕輕推了對方一把,似乎想讓他躲開,還要繼續往前。

他越是平靜,沈辭心裡越湧起強烈的酸澀感,非但沒躲開,反而一把抱住了他。

秦抑身上的汗還沒全落,完全不想被他碰,本能地就要推拒,卻被他更加用力地箍住,緊緊地鎖在懷裡。

沈辭拚命抱緊他,絲毫不嫌棄他渾身是汗,低聲在他耳邊道:“對不起,我以後不會再這麼說你了。”

沒有人願意把自己最醜陋狼狽的一麵展現給彆人看。

即便對方是自己喜歡的人。

也正因為是喜歡的人,才更想向他展示自己最好的時候。

他剛來秦家時,也曾因為被秦抑看到滿是錯誤的琴譜而羞愧,也曾害怕自己琴彈得不好而被嫌棄,他明明和現在的秦抑有著極為相似的心理,他應該最能理解,最沒資格指責對方。

在最狼狽落魄時遇到那個人,無疑是種折磨。

就算他們彼此間已經沒什麼隱私可言,可他依然應該給這個男人留下最後一分尊嚴。

一切本不該變成這樣。

如果沒有那場車禍,他還應該是那個萬眾矚目的天之驕子,他已經從雲端跌落,像是被折去傲骨關進鐵籠的困獸,被磨平牙齒,剪斷利爪,被迫向殘忍的現狀妥協,苟延殘喘至今,隻為前方那一點渺茫的生機。

他不該再遭受任何指責,更不該真的被當做一隻已被完全馴化的家貓。

秦抑沒對他的承諾做出任何回應,隻皺眉道:“快點鬆手,熱。”

沈辭又抱了他一會兒,才慢慢鬆開他,整個人肉眼可見地萎靡下去,垂頭喪氣地跪在他麵前,像隻耷拉著耳朵等著挨訓的狗狗:“對不起,我錯了。”

“……你沒錯。”

“我惹你生氣了。”

“我沒生氣。”

“你罵我吧。”

“……”秦抑差點被他氣笑了,無奈歎氣,“你到底想乾嘛,還等著我安慰你嗎?快點讓開,不讓開就趕緊扶我一把,你想讓我跪到什麼時候?”

沈辭聽到“扶”,瞬間支棱起耳朵,好像又有精神了,他迅速起身,架住對方的胳膊,試圖把秦抑從地上拉起來。

但畢竟兩個人的身量差距在那擺著,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讓他真的攙扶秦抑還是太困難了,秦抑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一隻手勾住他的脖子,另一隻手努力抓住平衡杠,終於在兩個人的共同努力下重新起身。

沈辭承擔了他一部分體重,能夠感覺到他是無法在不借助外力的情況下自己站穩的,剛剛被他摘掉的護膝和護踝似乎有穩定關節的作用,不戴的情況下更是難以保持平衡。

但好在這段距離沒有多遠,秦抑艱難地挪動了幾步,終於在他的攙扶下重新回到輪椅上,隨即呼出一口氣,有些疲憊地說:“你能不能不要搗亂了,你又扶不動我,還非要給我添亂。”

“對不起,”沈辭自知理虧,低下頭去接受批評,小聲道,“所以我說讓溫遙……”

“不準提他,”秦抑皺眉,“我自己可以,不需要。”

沈辭隻好閉嘴,不敢再說話了。

他偷偷瞄向對方——以前根本沒發現秦抑居然有這麼高,隻覺得他腿長,剛才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坐著的秦抑站起來了,因為膝蓋缺乏力量,難以站直,但即便這樣,他也感覺自己比對方矮了小半個頭。

他和溫遙站在一起時,隻能到對方眉毛,剛剛扶秦抑的時候也差不多是這種感覺,也就是說,如果秦抑完全站直了,絕對比溫遙還要高。

加上這具身體本來就偏瘦弱,力量也不足,所以他硬要扶秦抑的話,確實是給他添亂。

沈辭不禁有些挫敗,不敢再上前了,難得拘謹地跟他保持了距離,小聲問:“你真的……不生氣了吧?”

“我本來也沒生氣,”秦抑拿起放在旁邊的礦泉水,一連喝了好幾口,“我還沒有脆弱到連句話也聽不得的程度。”

翻譯過來就是“還在忍受範圍內,但也確實不想聽到”。

沈辭繼續認錯:“我下次一定敲門再進。”

秦抑看他一眼:“隨你,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他說著,操控輪椅離開複健室,又留下一句:“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沈辭看著他的背影,眼中透出些許迷茫。

這話什麼意思?他確實是第一次在他複健的時候進來啊?

還是說,指的不單單是這件事,而是……“在最狼狽的時候被他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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