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裡的手腕確實屬於阿征,可仔細看表帶之下,那兒汩汩地,似乎正流著血...
他竟然!
血液猩紅刺目,令觀者牙尖泛酸...仿佛舌根在刀尖舔舐一般,一時間,無數回憶湧現。那樣金貴,那樣驕傲,溫室裡從未受過一點兒苦痛的小少爺,此時此刻手腕處鮮血淋漓,有些地方甚至因為時間過去太久,已經形成難看的褶皺疤痕。
他究竟在做什麼,傷害自己嗎?有用嗎,傷害自己能改變什麼嗎?
“你在哪!?阿征...”
發現他試圖割腕之後,秦姐姐驚得瞠目!捂住嘴巴扶著桌緣站起來,如此極端的做法令她覺得毛骨悚然,她當即回撥了電話,“你不要亂來!彆亂來...我現在就來找你。”
姐姐努力抑製語氣裡顫抖,讓他冷靜不要亂來。
但電話裡的駱征不僅不疾不徐,沒有半分自己荒唐、幼稚不堪的自覺,甚至還得意地笑了出來,
“阿姐是在擔心我,對嗎?”都什麼時候了,他竟然還在糾結姐姐是不是擔心自己。
除了瘋他多半隻剩蠢,愚蠢!!
他笑完又無比篤定地接著說“阿姐在意我,阿姐沒有不要我,阿姐沒有!”他越說越興奮,越說呼吸越急喘,說到最後他聲音壓了下去,強忍著淚水:
“阿姐,我好疼啊...”
秦溫喃摔門就走,急的連頭發都沒有紮,妝容隻畫了一半兒,還穿著拖鞋。
可五樓真的好高好高,她著急下樓的過程還差點摔了跤,手腕在台階那兒徑直蹭破了皮。
“嘶——”
她忍著疼,穩住身體接著跑。
出了樓道,路前方的正對麵,可她的腳步又因為某個人的出現而硬生生停頓住了。
隻見青年手捧藍色的滿天星,就這樣遙遙站在路燈下。
天空呈現濃稠的墨藍色,病態一樣的顏色,黃昏星寥寥明滅。戴在她脖子上的項鏈被夕陽光那麼一照,越發璀璨,姐姐像被繁星擁躉著。
秦溫喃猛地駐足。
那是,賀先生。
心跳撲通撲通,喘息間她居然忘了這樣重要的事情。她原本的計劃是要出門請賀先生吃飯——
甚至不久前已經開始著手化妝,換衣服...可是這一切突然硬生生被阿征瘋狂的舉動給攪亂。
阿征在做傻事,他割腕,他尋死,以死相逼——
秦溫喃覺得快要崩潰了,這難道就是她招惹不成熟弟弟的後果和報應嗎?該她的。
照片中,阿征手腕處的鮮血過於駭人,秦溫喃在見到賀馳亦後,她腦子一熱做了個特彆不禮貌的決定:她直接無視了路對麵的賀先生,轉而去路口攔出租車。
也正是因為她這樣的舉止,令賀馳亦臉上的笑意硬生生僵在嘴邊。姐姐?姐姐為什麼無視他?是出什麼事兒了嗎?
種種疑惑由不得他繼續站立原地,他也大步朝姐姐那兒走去。
他跑起來有風,可滿天星在他懷裡不曾折損半分。
秦溫喃焦急地攔截出租,可車車滿客。
“姐姐?”賀馳亦來到她身畔,沒有忽略姐姐微微顫抖的身體。結果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女人突然朝他道歉:
“抱歉,我今天有急事,我們改天——”
太突然了。賀馳亦聽到改天二字,驀地皺起眉,“可姐姐不是答應我,要陪我出去吃飯麼?”
“吃飯...?不能去吃飯!”女人慌亂地反駁他,或許是措辭又或許是她過於焦急,原本想好好解釋的句子聽上去卻像是賀馳亦單方麵的無理取鬨。
這好荒謬。
“為什麼?”賀馳亦不解。
“阿征,阿征他出事了——”
“我要去找他,我得去。”
女人瘋了一般地嚎啕。
得知真相後,賀馳亦一下子愣住了,他不知道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這算什麼?晴天霹靂麼?
……
他原本想遲些再來的,可當他人在鮮花店精挑細選,被一束天藍色的滿天星驚豔得說不出來話的時候,等一等再去找姐姐的念頭直接被截斷。
不由分說,直接將那束花買了下來,後續精心包紮,一束璀璨的捧花就這樣被擁入懷中。賀馳亦已經迫不及待想見女人收到捧花的情景。
行動派就是行動派,取到捧花他直接開車過來。
剛剛停好車子,就看見女人急匆匆跑下樓的身影,像是有什麼極為重要的事情要去辦。
是來見他的麼?姐姐莫不是真的能窺心知道他要提前過來。但事實並不是這樣,姐姐明明看到了他,卻裝作沒有看見。
他拿著花,站在路口,原本笑意連連,可是這會兒心卻被丟到了冰麵。
好心上去問她怎麼了,可結果呢?
哦,駱征出事兒了。
她要去見駱征了,她,拋下了自己,毅然選擇了背叛她欺騙她的駱征了。就這麼簡單。
為什麼突然有點兒搞笑是怎麼回事。
阿征?自殺?賀馳亦覺得自己養的阿拉斯加絕食都比這事兒來的更靠譜一些。
“對不起賀先生,改天,改天再出去。”看呐,她急不可耐。
“改天?”賀馳亦覺得姐姐好涼薄啊。
女人作勢要去另一頭攔車,賀馳亦拉住她的手腕,將她桎梏在身旁,表情幽幽的。
“自殺?駱征跟你說什麼了?跟你發了照片?你們打電話了?”一係列的問題。
女人啞口無言,不過單看女人的表情就知道,一樣兒沒落。
賀馳亦心裡頂有譜。
他嘲弄極了,心頭的妒忌已經不能再容許他裝大度。
“要我怎麼說你才會懂。”他覺得頭疼。
賀馳亦試圖跟女人講道理,他看人一向很準。
“駱征要是敢尋死,他要是敢,但凡他能有那個膽兒,你們也不至於會是這樣的結局——”
這話已經再清楚不過了。
“我的好姐姐,難道你還不懂嗎?”
他言儘於此。
說完吧嗒一聲鬆開了姐姐的手腕。
表情晦澀一雙眼諱莫如深。
說他度量小,說他沒人情味兒,說他心狠,賀馳亦都認了。不過不重要了,女人這會兒已經徹底聽不進他說的話了,一門心思就是去救人。
賀馳亦覺得自個腦子有病,有病才會這樣。
“好姐姐,你究竟...”剩下的他沒能再說的出口,牙齒點唇,他驀然住了嘴。
多說無益,越描越黑,就當是給他賤的吧。
手裡的花頓時索然無味,他乾脆也不舉了,垂了下來。
以及,既然姐姐著急,他就接著當回好人。
“沒事兒,姐姐去就是了。”他話鋒陡然一轉。
“人命關天。”他一字一頓,臉上已然沒了來時的溫情爛漫。
半天也沒有車子經過,
“這兒位置偏,沒什麼車,”賀馳亦默不作聲地將花放在了身後,用手擋著。
“姐姐需要我送麼?”
“....”
“行啊,我送姐姐過去。”無人知曉,他緊咬住口腔內壁的牙,似乎都咬破了,咬出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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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回原來的家了。
一寸寸熟悉的街道剪影在窗外掠過,跟做夢一樣。
秦溫喃窩在後座,整個人像是水裡滾過一遍。
賀馳亦的臉色談不上難看,也稱不上正常。
就那樣。
一路上車內靜默得像停屍間。
終於到了,他親眼目睹女人匆匆跑上了樓,除了一句真的謝謝你賀先生,再無彆的言語。
其實挺沒意思的,他將手裡的捧花仔細又看了兩眼,默默踱步到車後不遠處的垃圾桶旁。
啪。
那花被砸在了一堆雜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