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詞讓哈莉妲淡銀色的眼裡起了層霧。
羅蘭扣著杯耳,抿了口茶,淡淡看著上前摟住貝翠絲的女仆勃朗特。
她輕撫著貝翠絲的金發,小聲說那不是獵犬,隻是…
隻是什麼?
勃朗特卻不清楚了。
因為許多人都說,缺陷是詛咒,是罪孽。瞎眼的是,這犬吠的也必然是。
但勃朗特不這麼認為。
雖然她也不明白,這情況是什麼原因造成的。
但她不大相信這一說法。
“我…汪!我控汪!我控製不…”哈莉妲捂著嘴,眼神淒切,“是我汪…我的罪孽…汪…彆…求您…彆汪…彆看我…”
她知道自己的膚色,自己的詛咒,自己那奇特的眼睛——知道自己渾身都不對勁。
但她仍有個小小的奢望。
奢望羅蘭、貝翠絲和勃朗特,彆用其他人那異樣的眼神…看自己。
這當然是奢望。
羅蘭沒多表示,隻附在貝翠絲耳畔,小聲說了兩句。
少女半信半疑地點了下頭,帶著勃朗特往樓上去。
沒一會,主仆下來。
勃朗特抱了麵鏡子,貝翠絲攥著一枚銀色的發卡。
她從老遠就跑過來,重新摟住羅蘭的胳膊。兩個人嘀嘀咕咕半天。
貝翠絲看看手心裡的發卡,抿了抿唇,像是給自己鼓氣。
“…彆咬我。”
她警告抽泣的哈莉妲,小心翼翼挪著腳靠近。
哈莉妲乾脆閉上了眼。
啪嗒。
黑發被輕輕扯了一下,有什麼夾了上來。
片刻後。
“哈莉妲小姐。”
羅蘭輕喊她名字。
當她睜開眼,臉前是一麵鏡子——女仆舉著的鎏金框小圓鏡。
她在鏡子裡看見了自己。
和發絲間那枚銀色的、雙翼薄如紙片的…
蝴蝶型發卡。
“…先、先生…我這是…汪!”
她忍不住又開始抽動,但鏡子裡的人卻美極了:…。。
她穿著金色的長裙,鎖骨宛如兩條精致纖長的項鏈。滑過天鵝頸後,是一雙起了迷霧的銀眼。
和頭上那正微微振翅的蝴蝶發卡。
她每抽動一次,銀色的蝴蝶,就拍幾下翅膀。
仿佛不完美中誕生的完美。
羅蘭靜靜托著腮,雙眸仿佛飄雪的冬日中緩緩升起的烈陽——
它烘烤著罪孽,當包裹翅膀的汙濁被融化後,淺褐色的蝴蝶怯怯伸展肢體,第一次嘗試振翅。
這是種前所未有的心情。
“我看不見,貝翠絲。告訴我,哈莉妲漂亮嗎?”
貝翠絲這會可不害怕了。
她興奮地指著哈莉妲,清脆道:“漂亮!”
她說。
“蝴蝶!”
她喊。
“哈…哈莉妲!”她終於叫出哈莉妲的名字,“哈莉妲!漂亮!眼睛!蝴蝶!銀色!”
那銀色的蝴蝶扇動翅膀,不停吸引著貝翠絲的目光。
“現在的哈莉妲,是什麼?”
羅蘭笑吟吟問。
“不是獵犬。”貝翠絲想了想:“是蝴蝶。”
我…
我是…蝴蝶…?
哈莉妲摸了摸眼皮、臉蛋和嘴角。
當淚珠滑過後,隻留下冰冰涼的水痕。
她淡銀色的眸中,有一泓清澈的泉水,驅散迷霧。
“柯林斯先…汪!”
她又忍不住抽動起來。
而她每一次抽動,都讓鏡中美豔女人那黑發間的蝴蝶再次振翅。
她人生中沒有任何一天,比今日要感到疑惑了。
她曾疑惑自己為什麼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後來,又疑惑自己為什麼活著;她開始疑惑為什麼沒能吊死在房梁上,後來又疑惑自己為什麼提前準備了剪刀,竟這樣懼怕死亡;
她疑惑父母為什麼不被詛咒,承受苦難的是自己;後來又疑惑為什麼自己不敢溺死弟弟,然後跟著跳進海裡。
她渾渾噩噩的活著,好像所有爛泥在心裡流淌成洪,永遠隻澆灌出一個詞。
活著。
活著不是過程,是她空空如也的目的。
“羅蘭·柯林斯是被詛咒者,因為他是一個睜眼瞎——但沒有關係,因為有人愛著羅蘭·柯林斯。”
“哈莉妲是被詛咒者,因為她時常犬吠——但沒有關係,因為有人…”
羅蘭說到這兒,忽然有了停頓。
下一刻,貝翠絲果然高舉手臂,又清又亮的高聲接話:
“因為有人愛著哈莉妲!”
會有嗎?
哈莉妲看著麵前懶散淺笑的青年,他隻用笑容回答她的問題。
‘會有。’
哈莉妲終於放開雙手,大聲痛哭。
“她在哭。”貝翠絲縮了縮脖子,轉頭跑回羅蘭身邊:“…她哭。”
“幫幫她,貝翠絲。”
少女想了想,扭頭就跑。
勃朗特匆忙放下鏡子,趕緊追了上去。
“您,您為什麼…汪…為什麼幫我呢?”少女紅著眼問道。
因為你和我一樣。
我能看見世界在你身上留下的牙痕。
羅蘭笑了笑,卻說:
“這條長裙,有兜嗎?”
兜?
她摸了摸。
室內裙是有小口袋的。
“這就足夠了。”
羅蘭掏出一枚硬幣,放在桌上。
“哈莉妲小姐。”
說著,將那枚硬幣推給她,又拍了拍自己嘩啦作響的褲兜。
“…這裡麵裝著希望。”
他指指桌上的硬幣,所看方向卻是自己的回憶。
“現在,我將它分給你一些。”
銀色的蝴蝶怔怔看著麵前的金眼青年。
他那古怪、粗糙又略顯瘋癲的行為,就仿佛有人在耳畔,用她聽不懂的語言歌唱。
她聽不懂,卻能理解歌聲中的情感,被熾熱的歌聲融化困裹她的汙泥。
就像頭一次嘗試揮動翅膀的蝴蝶,在高處俯瞰這灰色的世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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