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經常,”卓裕說:“這邊路好記。”
“你是過來辦事嗎?”她又問。
說是或不是都不對。卓裕含糊嗯了聲,問:“你每天都加班到這麼晚?”
“沒有,”薑宛繁如實說:“多數時候會更晚。”
卓裕打轉向,邊看倒車鏡邊問:“這麼忙?你這長時間低頭作業,頸椎受得了?”
“習慣了。誒。”薑宛繁下意識地揉了揉脖頸,“成職業病了,一聽你提起,我就覺得它隱隱作痛,這叫條件反射吧。”
“不是條件反射,”卓裕客觀糾正:“它是真的疼。”
薑宛繁挺無奈的,“那也隻能委屈它了。”
“哪天積成大毛病,最後受累的還是你自己。”
這話一出口,車內氣氛趨向一個微妙地帶。一個男人能如此耐心地陪聊這種話題,怎麼著都有些惹人遐想。
“我這裡有個盲人師傅,推拿針灸做得很不錯,你有空的時候,可以去試試。”
卓裕把這一切鋪墊得行雲流水,明晃晃的“好意”變成若隱隱的“心意”。
安靜兩秒。
薑宛繁:“我剛觀察了你一會,頸椎三四節應該有輕微膨突,但不是很嚴重。可以去照個片。平時多練練頸肩肌肉群,這樣肩型穿衣服也會更好看。”
這氣定神閒的樣子,儼然一肩頸專家,有點將他一軍的意思。
卓裕沒卡殼,順理成章問:“那正好,盲人師傅那我們結個伴一起去——你哪天有空?”
薑宛繁愣了愣,沒忍住,笑著說:“最近都沒空,得在店裡。”
“那正好。”卓裕從善如流,“我來你這兒定件衣服,明天?”
兩人的眼睛於後視鏡裡隔空相接,膠水隱隱往上潑,誰也沒先挪開。
“好。”
—
陰雨轉晴,這一輪的降溫天結束。天空藍得放肆,太陽隱在雲裡,陽光不刺目,烘得世界像個低溫小烤箱。這才是秋高氣爽該有的標準模板。
八點多,薑宛繁開車帶著呂旅去店裡,呂旅吸著牛奶嘴都不停,說昨晚微博熱搜,一演員被曝早已結婚生子。
聽半天,薑宛繁還懵懵懂懂,“她演過什麼戲啊?”
呂旅報了幾部。
薑宛繁在腦海裡努力搜刮,搖搖頭。
“誒?”呂旅指了指前邊,“是他啊。”
卓裕站在[簡胭]門口,白襯衫質感服帖,腰間是沒有logo和花紋的啞光皮帶。他這一身清爽筆挺,在陽光下真應了那句話:腰以下全是腿。
呂旅感歎:“我要是女明星,想讓我隱婚生子,對象至少長這水平才考慮。”
薑宛繁:“……”
“裕總早呀!”呂旅熱情招手,“您這也太早了吧。”
卓裕對她身後的人抬抬下巴,“你師傅忙,不來早點,這一天就彆想約到她時間。”
呂旅豎起大拇指,一副“你好懂”的表情。
薑宛繁倒沒什麼反應,某種意義上,這確實是實話。
沒多餘寒暄,進店後按流程進行。
衣服風格?款式?長度?顏色?立領平領?衣扣紋路?拉鏈材質?
薑宛繁問得事無巨細。
不知道為什麼,卓裕有種莫名壓迫感——
是來自她身上的專業,一字一句不疾不徐,且時不時地用木尺比劃丈量。薑宛繁聲音是溫和且緩慢的,聽要求時,眉眼沉下去,審視著,思考著,到最後,再客觀給出自己的建議。
“出席會議或者酒宴,室內溫度不會低,馬甲的作用低於襯衫。開會久坐,容易勒。待會讓呂旅拿幾種裡襯布料給你選,外套的話……”薑宛繁忽地抬起頭,目光悉數落向卓裕的臉。
她的眼神專注,細膩,像一隻漁網,漏下綿綿的湖水,讓魚甘願困頓其中。
卓裕呼吸變慢,肺腑中擦出隱隱的火焰星子。他在這微弱的火光裡升出一種錯覺,這輩子,能被這樣的目光擁抱,是多奢侈的事。
再開口,他聲音有點啞:“外套怎麼了?”
“做成戧駁領雙扣,大眾,稍顯普通,但勝在視覺效果輕盈,百搭不出錯。”薑宛繁平鋪直敘:“豎領,更特彆,但也更考驗基礎條件,對五官,對氣質,對體態,以及身材比例。”
點到即止,薑宛繁的視線將他從頭掃到腳,遺憾且委婉地收了聲。
卓裕:“……”
你直接報我名字好了。
下一秒,軟尺忽然圍住卓裕的腰,淡淡的香襲入鼻間,瞬間征服他肺腑。薑宛繁的聲音如外麵的好天氣。
“胸圍113.1,腰圍77.7,臀圍115.8……嗯,身材真好。”
—
從她開始量體裁衣那一刻起,說的任何話都是令人信服的。這種帶著專業感的稱讚,像一把刻度尺,九分談的是正事,但又留了一分餘地自行想象。
卓裕是想象不出個什麼花來,但笑臉就沒停過。
薑宛繁把本和尺交給呂旅,就去忙彆的了。呂旅瞄了瞄數據,又瞅了瞅卓裕的三圍,倒是一臉風平浪靜的。
煮的第一壺花茶很好喝,小學徒給卓裕倒了杯。卓裕的唇還沒碰著杯口,呂旅自信開口:“你喜歡我師傅。”
卓裕轉過頭,神色倒也坦然。和她對視兩秒,笑著問:“那我有戲嗎?”
冰雨一樣的倆字無情砸向他的臉——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