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晨曦將至(2 / 2)

我們結婚吧 咬春餅 10669 字 7個月前

……

“我叫人來的時候,已經晚了。其實我離開的時候,車身穩得很好,那天沒起風,也沒有外力撞擊,雖然那時我年紀小,但我肯定,隻要再堅持一會會,他們都可以獲救的。”薑弋措辭謹慎,實話實講。

卓裕麵如夕湖,此情此景,像一幅靜態的、壓抑的圖畫。他似與山風夜露融為一體,好像下一秒就要隨風遠逝。

薑弋咽了咽喉嚨,又想起一件事,“對了姐夫,那個人……不,你父親,丟給過我一樣東西,我記得,是個銘牌掛件。”

卓裕像被從冷水裡打撈上岸的人,終於回過魂,啞聲問:“在哪?”

“放老家了,我沒丟,要不,我們現在回霖雀找?”

找東西是其次,主要是,卓裕剛才的狀態,薑弋心裡太沒底了。

辰市到霖雀,四十分鐘高速,薑弋開車。

這一折騰,到家已是淩晨兩點。

兩人把車停在院子外,薑弋有鑰匙,開了門,輕手輕腳地進了屋。

卓裕開著手機電筒,不讓他開燈,怕吵醒熟睡的長輩。

到薑弋房間,卓裕關上門,背抵著門板,一動不動。

“這是我人生第一次獲獎,所有東西我都沒丟。”薑弋從櫃子最底層拿出一隻四方形的鐵盒。時間太久,盒蓋已有鏽跡。

他打開,從一堆小玩意裡扒拉尋找,“找到了。”薑弋抬起手,一枚銀白相間的銘牌,靜靜捏在手指間。當時沒細看,如今再一看,薑弋情緒也複雜起來。

銘牌上雕刻的圖案,是一個滑雪動作。

“姐夫。”薑弋小聲叫他。

卓裕抬起頭,目光沉靜,“這是我大三的時候,在國際大學生滑雪錦標賽上拿下的第一枚獎牌。”

當時,父子關係很一般。

卓欽典倔強,為了他學滑雪的事耿耿於懷。卓裕有時很恍惚,覺得他倆的身份應該倒過來,他是爹,哄兒子呢。

老卓當時不屑一顧,“你彆給我,什麼破牌牌,給我我就扔了。”

卓裕杠上了,隔著車窗,把牌子往車裡一丟,“隨便你。”

他真的以為,老卓把它丟了。

“那天很危險,他不讓我靠近車,我去叫人之前,他把我叫住,把這個丟給了我。”薑弋還記得細節,“他說謝謝我,讓我拿著。”

是謝謝。

也是冥冥之中的一種預感。

卓裕低下頭,忽地笑了起來。

老卓永遠是嚴謹的,凡事不講絕對,習慣性地做兩手準備。唯二的意外,一是卓裕的離經叛道。二是這一次。

PnB,是意外之外的退路。可惜這一次,再無退路。

卓裕問:“這個可以給我嗎?”

“可以可以!”薑弋手都有點抖,忐忑問:“姐夫,你還好吧?”

卓裕若有似無地點了下頭,“給你姐報個平安。”

“早報了!”薑弋小聲,“我姐可擔心你了。”

天漸亮,小鎮上的雞鳴狗叫是最準時的鬨鐘,氣溫比城市低,霧蒙蒙裡,遠處的群山輪廓隱約可見。隔窗而望,像觀摩水墨畫。

向簡丹起得最早,搞衛生時,以為自己記憶混亂。

“咦,小弋房間的門怎麼開了?”平日明明是關緊的。

再到院子裡一看,空空如也,也沒人回來過啊。

兆林。

最近一段時間,辦公氣氛極其低壓。人事部的主管遲遲不敢進去林延辦公室,大早上的,就聽他不斷打電話,語氣激烈,時不時地摻雜一聲臟罵。

而一小時前,卓憫敏過來了一趟。

門緊閉,隱約聽見她的嗬斥聲。

離開時,卓憫敏臉色極其難看,公司現在內憂外患,這一年,員工離職率大幅上升,幾個核心管理層也相繼請辭。如今又冒出“蘇芝”項目設計手稿的風言風語,雖沒大範圍傳播發酵,但一些銷售渠道已經注意到此事,對下一季的訂單數量存疑觀望。

銀行信貸壓力大,資金鏈一旦斷裂將意味著什麼,卓憫敏太清楚。

林延就是個不堪扶持的,實在不是做生意的料,丈夫林久徐中庸,遇難則退卻,人際關係網脆弱狹窄,遇事的時候,根本不能救之水火。

卓憫敏拖著殘破的腿,坐於賓利內。

她思緒亂,煩悶。驀地想起卓欽典的評價,林久徐看似沉穩務實,實則懦弱無能。如今,一語成讖,時間自然佐證了答案。

剛到家,阿姨迎向前,憂心忡忡地告訴卓憫敏:“剛才,阿裕來過。”

卓憫敏下意識地往屋裡看。

“已經走了。”阿姨說:“他就放了樣東西,一句話都沒說。”

“什麼東西?”

阿姨拿過來,帶給他,“一塊牌子,看起來很舊了。”

卓憫敏看清後,瞬間不得動彈,像被丟進冰水裡,從頭到腳封印了一般。等她慢慢回血,身體一顫一顫,殘破的那條腿軟如麵條,沒了支撐的氣力。

她多年經營搭建的城池堡壘,掉磚落瓦,橫梁坍塌,她不想,卻不得不麵對一個事實,手裡的籌碼、底牌,成了一堆沾血的廢紙。

陰霧黑沉的夜色,被冬風染指後,冷得有棱有角。卓裕開車回藏芷邸時,雨橫風狂,肆虐著光禿禿的樹枝。盯看久了,好像連自己的神魂都被帶走一般。

卓裕頭重腳輕地回到家。

薑宛繁坐在客廳沙發,大約是冷,她腿上蓋了一層鬆軟羊絨毯,“回,回來了?”

乍一見人,千言萬語壓抑在四目相接裡,薑宛繁什麼都不敢問。

好在卓裕狀態看起來還算正常,薑弋給她報的平安信息裡,也沒有提及他有過的失控。

卓裕“嗯”了聲,彎腰,勾手,換鞋。

他沒什麼不一樣,除了靠近時,大衣上沾染的夜深露重,寒氣未褪卻,無孔不入地鑽進薑宛繁的鼻尖。

卓裕挨著她坐下,眼珠的顏色是霧靄淺灰,明明一個字都沒說,當中情緒卻如千鈞之力。

薑宛繁緩緩握住他垂在腿側的手,像電源接通,燈泡一下一下開始閃光。卓裕在這可靠的、摸得著的、無限包容的溫暖裡,紅了眼眶。

這不是薑宛繁第一次看到男人哭。

小時候薑弋被老薑打,打得他眼淚狂飆。

高中時,低年級的男生向她表白未果,當著她麵落淚。

可都遠不及卓裕帶給她的震撼。

無聲的,飽滿的,憤懣的,後悔的,委屈的……所有情緒,都在他的眼眸裡。他的眼底是紅,世界也跟著變成絕望的血色。

薑宛繁心疼地把他抱住。

卓裕倒在懷裡,終於歇斯底裡慟聲,這麼多年的背負,自省,茫然,頃刻瓦解。歲月如沁涼的水淌過心頭,卓裕聲音啞得不成調,“我想他了。”

可偏偏這些年,故人不肯入夢,一次也沒有。

“爸爸在天有靈,他一直在保佑你。”薑宛繁撫摸他軟硬的後腦勺,低頭溫柔,“所以你遇到了我。卓裕,我不是來治愈你,我是來愛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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