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洛至今還沒弄明白, 他為什麼會那麼喜歡宋淩。
起初是因為同情，看他活在泥潭中，總是向他伸手。
或許因為他的全力以赴和奮不顧身, 或許因為他有血有肉地站在自己的麵前, 強大到所有的人都不是他的對手, 但又弱小到晚上睡覺都不敢關燈。
或許是他明明是個冷淡的人，卻對自己熱情似火，或許他總是瘋狂衝動，但卻願意為自己克製。
可能同情之後就是動容，久而久之就動心了。
動心之後，他總能看到他在滿目瘡痍之後依然努力保存著的善良, 看到他從來都沒有放棄做一個好人，他這雙冷漠乖戾的眼睛開始有了溫度, 那張一直板著的臉也開始柔和了。
但這樣還不夠。
周清洛靠在他的懷裡，“神明普度眾生離苦得樂, 我不要你的信仰和追逐, 我隻想做你的愛人, 和你一輩子在一起，這才是我想的未來，你懂嗎？”
宋淩將他擁入懷中，“不要再說離開我，沒有你我怎麼活？”
他也無法時刻保持清醒理智, 特彆是在宋淩麵前，因為他對他也有渴望, 有欲/念, 想索取, 想占有, 想讓他對自己無保留，想和他共沉淪，想成為他的唯一，想讓他永生難忘。
他沒那麼偉大，他也很自私。
宋淩緊緊抱著他，動情地吻他，“清洛，我愛你，好愛你。”
即使他知道宋淩還不懂，但他真的太喜歡他了，喜歡到想擁抱他的過去，治愈他的傷口，想融入他的圈子，認識他的朋友，喜歡到眼裡是他，心裡是他，不知不覺中生活裡全是他。
喜歡到能強大到可以為了他和世界對抗，也弱小到因為他的謊言而退縮。
喜歡到即使很失望，也不忍心催促他。
周清洛抬頭，親吻他的喉結，低聲說：“即使沒有我，你也要好好活著，你記住了嗎？你值得世界上最好的……”
周清洛話還沒說出口，人已經被宋淩牢牢控製住了。
周清洛覺得，人天身就有墮落和瘋狂的基因，明知道此時是個錯誤的時機，卻忍不住動情，然後義無反顧，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既然這段感情潦草開始，那就讓它瘋狂收場，先告一段落吧。
理智在崩潰，靈魂在燃燒，寂靜的深冬夜裡，兩顆靈魂緊緊相依纏繞。
隻是他覺得是歸途的盛典，而他覺得是末日的狂歡。
*
從周清洛家裡出來，小慈看著在副駕駛微醺的焦左，越看越生氣，心想這個人是個什麼玩意，踹掉算了。
焦左：“宋淩這狗東西，真的太不容易了，能活到今天真是個奇跡，他那些心理疾病能好，簡直是個傳說。”
小慈白了他一眼，不說話。
焦左：“對了小慈，你今天怎麼怪怪的。”
小慈很無語，忍無可忍，“你們就看不出來，周清洛不高興嗎？還是選擇性裝瞎？”
焦左一臉懵，“他沒有不高興啊，他不是一直在笑著嗎？”
小慈聲音不由得抬高，凶他：“笑著就是高興了嗎？”
焦左本來想伸手逗一下小慈，卻被凶得縮回了手。
他小聲逼逼，“明明你這樣的才是不高興。”
小慈真的很想推開車門，把這個憨批一腳給蹬下去，懶得跟他說話。
焦左沒消停兩分鐘，又開始撩小慈：“他兩人都要住一起去了，從此以後，宋淩就能顛鸞倒鳳，夜夜笙歌，三天三夜不下床，羨慕死我了。”
小慈：“嗬，還一起住呢，清洛那是變相地……”把宋淩趕出家門呢。
小慈一怔，沒繼續說下去。
她如果說出清洛的心事，然後呢？
然後焦左把清洛的計劃告訴宋淩，宋淩一哭二鬨三上吊撒潑打滾不願意搬走，清洛一心軟下不了狠手又依了他，從而把自己牢牢困住，變成了一個小小的繭。
一個把破繭成蝶的故事講得溫馨可愛的人，卻把自己變成了一個繭。
小慈：“我就不明白了，今天清洛提到了大平層和咖啡廳，你們一個個怎麼就裝聾作啞呢，你還暗示我閉嘴不要說話。”
焦左：“說那些東西乾啥？那些東西都是宋淩腦殘時期犯下的錯，提了多晦氣，說出來有啥好？臟了周清洛的眼睛嗎？這些都是善意的謊言。”
小慈冷笑一聲：“你們真的是這麼想的嗎？還是不想讓周清洛知道，一氣之下離開宋淩？畢竟宋淩現在很需要周清洛，離不開他。”
焦左啞口無言。
“哪天宋淩不需要他了，你們就無所謂了，宋淩要跟他分手，你們也聯合起來一起排擠他。”
焦左笑一聲，“你放心，這一天永遠不會到來，你看宋淩那樣，他怎麼舍得跟周清洛分手？”
小慈：“反正以後你們要聯合起來幫宋淩騙周清洛，我是不會幫你們的，我還要揭穿你們。”
焦左也有些惱了，“小慈，事情沒你想那麼嚴重，隻要兩個人相愛，什麼都可以，真的。”
小慈惱了，乾脆把車停在路邊，拉了手刹下了車，再狠狠摔了下車門。
焦左的酒也醒了九成，他連忙下去追，“怎麼了姑奶奶，他倆好好的，馬上要住一起了，你來這跟我鬨什麼呢。”
小慈：“如果我有個前男友，我為了做了很多事，但我所有的朋友在你麵前對這些事諱莫如深，刻意隱瞞，甚至你都提及了，他們還在騙你說不是這樣，你心裡什麼感受？你會不會覺得，我們已經是親密無間的戀人了，為什麼我屁大點事也要瞞著你？還要聯合我的朋友一起騙你？”
小慈的話句句是重點，焦左有點蒙，繞來繞去，隻抓住了一個重點，“是這麼個道理，可江時彥也不是前男友啊，他倆根本啥也不是。”
“那為什麼要騙？”
“因為宋淩怕周清洛在意啊，怕周清洛離開他，你知不知道以前宋淩是什麼樣的人，行屍走肉，偏執瘋狂，整個人死氣沉沉，我們都不敢多勸他一句，現在好不容易有個人樣了，我們當然不希望出任何一點差錯。”
“那清洛他知道嗎？你們跟他說過嗎？你們有誰跟他說過，宋淩跟江時彥沒什麼。”
“清洛他人那麼好，他會理解的，不會在意這些事。”
小慈氣笑了，“他人好，就是你們騙他的理由？我再問你，如果現在，就現在，江時彥跑到清洛麵前告訴清洛，宋淩曾幫他建了個咖啡廳，還買了個大平層，裡麵放的都是他喜歡的東西，而且身邊的朋友都知道這個事，可清洛卻一無所知，清洛有什麼底氣告訴江時彥，宋淩愛他？如果清洛知道，宋淩坦白，清洛就可以告訴江時彥，那又怎麼樣，我都知道，而且他都賣掉了！”
小慈越說越心酸，到最後聲音都忍不住哽咽了。
焦左感覺已經走進了個死胡同，這個事情誰都有道理，沒辦法說清楚，也爭不出一個結果來。
他無奈地歎了口氣，“小慈，我們不吵架了好不好，太冷了，一會你該凍感冒了，我們到車上說。”
小慈：“我現在都還有心思跟你吵，清洛他已經不想跟你們吵了。”
“你們一去清洛家，周叔就會給你們準備好飯好菜，好吃好喝伺候你們，你們往院子裡一坐，什麼也不用管，周叔之所以待我們好，是以為我們是清洛的朋友，可你們吃好了喝好了，就隻會站在自己的立場上想問題，不把他們的想法當回事。”
“你們就是自私，貪戀他們的溫暖，卻沒有把他們當朋友。”
“為什麼彆人不計較，你們就不尊重呢。”
“難道就是因為他們人好嗎？”
焦左連忙過去抱著她，“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以後不騙清洛了行不行？把清洛也當朋友好不好？不過宋淩情況特殊，我們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維去理解他，他真的很喜歡清洛，不會做對不起清洛的事，他會慢慢改變的，給他一點時間，彆傷心了。”
小慈漸漸平複心情，焦左卻抑鬱了，“不過老婆，你在你男人麵前這麼維護另一個男人，合適嗎？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小慈破涕為笑，接而埋汰他：“你人那麼好，不會計較的嘛。”
焦左無語了，“這不是人好不好的事，這……”
焦左說到一半，語頓，他忽然能悟到了小慈剛才說的那些，好像能體會到一點周清洛的心情了。
如果周清洛已經知道了大平層和咖啡廳的事，那麼剛才他們裝聾作啞，他一定很難過。
這事情就太他媽操蛋了。
焦左第一次覺得，做人真的太幾把難了。
小慈低頭給周清洛發微信。
【茲心】：清洛，如果你不嫌棄，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很多人都很喜歡你的畫，如果知道你是這麼好的人，他們肯定也會很喜歡你，你不孤獨，你也彆難過，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我們各粉永遠支持你。
*
周清洛看到小慈的短信，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
他輕輕動了下，渾身酸疼，空氣中還彌留著歡好的味道，地上的狼藉記錄著昨晚的壓抑和瘋狂。
周清洛看了眼手機，就看到了小慈的短信。
他沒什麼理由怪宋淩的朋友，他們維護宋淩，隻是人之常情罷了，宋淩不打算坦白，那他們當然選擇隱瞞。
隻是他和宋淩的生活圈子離得太遠，他們無法成為朋友。
他笑了笑，思來想去，不知道怎麼回複，就乾脆不回複了，小心翼翼地起了床，收拾一地狼藉。
宋淩是被收拾東西的聲音吵醒的。
他睜開眼睛，周清洛已經穿戴整齊，正彎著腰，輕手輕腳地收拾東西。
他的清洛，真真正正屬於自己，每一寸都是。
宋淩看著他的背，腦海裡那些顛鸞倒鳳的畫麵一下子就湧了上來。
那些他臆想過的，夢見過的畫麵都成了真。
他越回味就越上頭，他的清洛真的太妖了。
宋淩猛然起身，立刻將人一把抱起來扔到床上，埋頭就親下來，“還能彎腰，看來我還不夠賣力？”
周清洛笑著推開他，“彆鬨，起來收拾東西。”
宋淩點了點當時在他床頭貼著的‘出入平安’，低頭親了下他的唇，“知道當初為什麼讓你貼出入平安了嗎？”
周清洛：“……老流氓，快起來吧，一會你的朋友過來幫你搬家。”
宋淩：“什麼我的朋友，他們也是你的朋友啊。”
周清洛笑了笑推開他，“他們人快來了，你快點收拾。”
宋淩：“這麼快搬做什麼，還沒裝修……”
不能說，得給他一個驚喜。
周清洛穿著高領毛衣，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遮住那些戰利品。
宋淩揉著他的腰：“疼不疼？我昨天有沒有很用力？”
周清洛不是很想聊這些，“嘖，快點。”
“那你爽不爽？”
“……”
“哪裡不舒服你要說出來，我下次改進，爭取更加完美。”
周清洛忍無可忍，拿著枕頭蒙住他的臉往外推，“滾蛋，你在再不收拾，我不搬過去了，你自己搬。”
宋淩立刻麻溜地收拾了。
他看周清洛有條不紊地把東西打包，然後用膠帶封好堆在櫃子裡，再把櫃門給鎖緊。
宋淩覺得有點不對勁，“你這像出遠門，不像搬家。”
周清洛手一頓，回頭對他笑笑，“去你那兒要帶那麼多東西做什麼？你就不能給我買新的？”
宋淩想想也是，點頭繼續收拾。
兩人收拾到最後，周清洛隻收拾出一個大行李箱和一個書包。
宋淩住得不久，東西也不多，也隻有兩個行李箱。
宋淩將行李推出來時，莫名有點感傷，一切都太美好了，美好到不真實，忽然有點像一場盛大的告彆。
宋淩抱著盆栽，回過頭看這間房，忽然有點後悔。
“清洛，不搬了。”
周清洛心一沉：“為什麼？不搬了住哪裡？”
“我給那些員工買房子住，我們住這兒。”
周清洛默了默，無語地看著他，“你覺得我爸會同意嗎？”
宋淩：“那好吧。”
“晚上周大爺他們估計就要睡在這兒了，給他們行個方便。”
宋淩立刻回屋，卷起昨天晚上的被子和床單，抱在懷裡，經過周清洛身邊時，得意洋洋對他說：“這個帶走。”
周清洛登時紅了臉，沉默不語。
宋淩將被子塞進自己車裡的後備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