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那個出國的同學
以前讀過很多文章,主題大多是描述那些從國外歸來的人。那時候的自己覺得國外是個夢,是一個我永遠都不會抵達的遠方。雖然那個時候覺得遙不可及,但我相信有一天總會有人跨越那道橫亙在我們之間的屏障,完成我心中一直惦念的夢想。
在我剛剛踏入大學的時候,心裡還在默念:我一定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拿獎學金,當學霸,然後出國鍍個金什麼的。結果幾年大學一晃而過,當初的那些信誓旦旦在嘻嘻哈哈的打鬨和無休無止的懶覺中漸漸失去了蹤跡。直到有一天,我們宿舍的老三宣布了要出國的消息,我才如夢初醒般地覺得,哦,原來夢想也可以照進現實。
老三是我見過的人裡麵最有目標也最有行動力的人。在大三那年,當我們都在宿舍打遊戲的時候,他已經過了雅思考試,而那時的我們對雅思還沒有任何概念。之後的日子裡,他又不停地申請學校,辦簽證,忙著看各種出國論壇。說實話,當他跟我說他決定要出國的時候,我沒有表現出過多的驚訝,仿佛一切都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我隻是單純地為他高興,並且祝福他能夠成功。
還記得那天的離彆,天氣沒有很悲傷,相反地,那天的陽光很燦爛,像是在歡送我們親愛的老三去迎接更好的明天。我、老大和老四去送他,那天他沒有帶很多的行李,隻是背了一個黑色的背包,拉著一個不算大的行李箱。我很奇怪地問:“你確定帶這些東西就夠了嗎?”他說:“是的,國外的衣服和日用品都不貴,況且有些東西用不上,就不需要帶了。”我說:“那也不用帶這麼少吧,總感覺像是在去郊遊。”他說:“累贅帶多了不方便,走吧,彆誤了飛機。”然後我們一行人朝著機場走去。
在候機大廳,老三沒有表現出太多離彆時的感傷,或許他的內心已經在波濤洶湧,但隻是不願意讓我們看到。他隻是說:“你們就彆送了吧,等會兒回去還挺麻煩的。”我說:“還是送送你吧,下一次再見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呢。”他點點頭,沒有說話。那一刻,我們都安靜地坐著,偶爾聊聊家常,說說最近的八卦,像是在等待著什麼,但誰也沒有率先開口說出那句“再見”。
老三辦理登機牌的時候,我們在一旁遠遠地看著,當機場工作人員一次次用廣播尋找沒有及時登機的人的時候,我多麼希望其中有他的名字,雖然這個想法有點自私。但是他還是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人群中,而我們就像三隻無頭蒼蠅,不知道該乾什麼,隻是麻木地坐在原位,一直到目送那架載有我們親愛舍友的飛機飛上藍天,消失在雲海的儘頭。
那天回去的路上,我們沒有像往常一樣談天說地,分享彼此的笑語歡歌,而是都選擇了沉默。我想每個人的心裡都是空落落的,或許他們在想,如果當時好好努力一下,今天送機的場景裡,也會有自己的一份影子。但無論怎樣,生活還得繼續,地球不會為了誰的離去而停止轉動,我們也必須一如既往地迎接第二天清晨的日出。
老三走後,我們宿舍似乎一下子冷清了很多。每次開門,總是習慣性地叫一聲“老三,回來了啊”,可是屋子裡卻不再有回應。每每這個時候,我都會默默地搖搖頭,走進宿舍。每當晚上睡覺的時候,我還是會經常性地伸手去拉床頭的那根燈繩,可屋子裡卻依然沒有光亮。以前我還笑話老三“土鱉”,連個床頭燈都買不起,每次起夜還要拉燈繩。可當他走了之後,我卻異常地懷念那“嗒嗒”兩聲開關燈的聲音。因為我知道,從那以後,再也不會有人用那根燈繩了。
還記得大三那年的暑假,我們沒有回家,一起在學校備戰考研。那個時候,宿舍裡沒有空調,隻有兩個功率很小的風扇。晚上天熱的時候,我們就把涼席鋪到地上,一人占一塊地方,老四躺在老三的涼席上,一邊看書一邊衝老三嘟囔:“老三,你這涼席是哪買的?吸熱性也太好了吧,感覺我越躺越熱。”老三笑笑說:“哪有那麼好的東西,夏天睡著就涼快,不信你躺老二的試試。”然後我們一群人哈哈大笑。笑過之後,各自拿起書本,繼續奮戰。那時候,雖然我們住在一間不到二十平米的宿舍裡,但卻絲毫沒有感覺到絲毫的壓抑。現在宿舍依然很大,人卻少了很多,少到空出來的床位都可以在上麵打幾個滾兒了。但是卻沒有一絲輕鬆的感覺,總覺得少了些什麼,而少了的那些東西,或許永遠都找不回來了。
老三是個生活很有規律的人,以前每天早晨都會準時地在七點鐘起床,然後收拾一下就去圖書館,雷打不動。當他走了之後,我發現原來我們剩下的三個人的起床時間已經無限趨近於中午十二點了。每天早晨起床後,我總是下意識地看一眼老三空出來的床鋪,似乎那個床鋪還保持著它原來的主人每天疊被子的痕跡。每天早晨出門之前,我們都會朝著那個床鋪揮揮手,然後笑著說:“老三,我們走了啊,好好在家看書,我們晚上回來陪你。”而現在,無論我們走得多麼晚,床鋪也不會再有它的主人回應我們了。
有時候我還會突然喊一句:“老三,今晚吃什麼?”可是喊完之後,我就突然覺得自己好傻,因為他已經走了,再也不會有他的一句“隨便,跟你們吃”來回應我了。我習慣性地看看桌子,那上麵已經不會再有老三吃過飯剩下的飯盒,不會再有老三剛剛看過還未來得及合上的書籍,不會再有老三閒暇之餘還擺在那裡的未喝完的啤酒瓶了。我這才發現,原來老三在的日子裡,我是如此地心安理得,而如今,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以前每次吃飯,都是老三打頭陣,由於他的胃不好,我們每次都選一些口味清淡的菜。而現在每次出去吃飯,我總是覺得餐館裡的菜很鹹,吃到最後總要叫上幾碗清水,將菜在清水裡涮上幾涮,才肯放到嘴裡。這個時候,我才覺得老三其實一直都在我們身邊,隻不過他換了另外一種形式存在罷了。
老三走後的第一個生日,由於我們誰也不知道他在哪個國家哪個城市,沒有辦法寄給他禮物,所以我們就把一份寫有我們三個人祝福語的卡片上傳到了他的空間,希望他有一天能夠看見。他後來回複說:“看見你們的祝福我很開心,這是我在國外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祝福,雖然隻有簡簡單單幾句話,但是足夠了,因為那裡麵包含著濃濃的兄弟情誼。有你們這群姐妹值了。”老三是個很感性的人,所以他的回複也不免有些矯情,但即使這樣,我們也覺得很溫馨,至少,他沒有忘記我們。
有一次和老三在網上聊天,無意間談到出國後所麵臨的問題,老三歎了口氣說:“出國並不像我們所想的那樣光鮮亮麗,因為出了國,就等於漂泊他鄉,遠離親人、朋友,麵對一個陌生的國度,一切都是那麼陌生,感覺很不自在。”我說:“那你就回來吧,兄弟們都在這裡等你。”他說:“先混幾年再說吧,出去了再回來就不是那麼簡單了,況且國內的就業形勢也不好,回去了也不一定能乾什麼。”我無奈地搖了搖頭,是啊,有些事情一旦選擇,就無法回頭了。老三也何嘗不想回到我們中間,與我們嬉笑怒罵,暢談古今,可是生活往往就是這樣,許多事情我們無法改變,也無力改變,既然無力改變,就讓它順其自然吧。
以前宿舍裡的矛盾大多都發生在老三身上,老四經常調侃他,說他是宿舍的“出頭鳥”,是典型的“槍打出頭鳥”裡的那隻鳥。可是老三從來沒有因此而生過氣,每次都是笑笑而過。而當他走了之後,我們才漸漸地覺得,其實老三的存在是多麼地重要。沒有了老三,老四就像一匹脫韁的野馬,恣意奔騰在自己的世界裡,每天以他各種幽默的話語為我們的生活增添色彩。隻是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們才漸漸地意識到,原來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聽過老三的笑聲和那些從他嘴裡講出來的故事了。
大三暑假備戰考研的日子裡,由於天氣炎熱,加上內心的焦慮,我經常性地失眠,輾轉反側到半夜也無法入睡。那個時候,老三總是會拿一本《倚天屠龍記》放到我的床頭,說:“看看書吧,一會兒就困了。”可是我卻總是和他抬杠說:“你看的什麼書啊,這是‘武俠’,你看我的名字像是喜歡‘武俠’的人嗎?我應該看‘言情’才是。”他無奈地搖搖頭,然後從自己的書架裡抽出幾本瓊瑤的小說,說:“得得得,你看這個吧,我算是服了你了。”然後我們相視一笑,各看各的書去了。老三走了之後,書架上的書我再也沒有碰過,因為我知道,那些書已經成了回憶,裡麵夾雜著太多關於老三的記憶,我不敢去觸碰,怕一碰就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