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她大伯顧連升去同窗家吃酒席,天擦黑時才醉醺醺的回來。
一回來就當著一家子的麵在那顯擺,說是吃了一頓上好的酒席,那百文一斤的青酒敞開了吃,又說主人家敬重讀書人,對他格外的看重。
說到最後,話頭不知怎麼的扯到自家親爹身上,大伯當著一屋子老小的麵對著她爹一頓說教。
說他整日胡混,往來的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麵的混混,又說那些個呼來喝去的兄弟可不會請他吃青酒。
顧棠知道,大伯說的這些話她爹壓根就不在意,隻會當大伯在放屁。
她爹在意的是爺、奶的態度,偏偏二老覺得大伯說的話在理。
末了她奶馮氏還加一句:那青酒精貴,不是讀書人是吃不成的。
這句話如同火上澆油,把她爹惹得火冒三丈。
她爹一向是個混的,脾氣上來誰都罵,張嘴就和二老爭執了幾句,還跟大伯和她奶撂下狠話。
說是非得好好的吃頓青酒不可,他倒要看看,不是讀書人如何就吃不成了。
說是說的痛快了,一回屋她爹就耷拉下了頭。
顧棠的爹娘是半路夫妻,她爹前頭的亡妻留下一兒一女,她娘張氏身後也贅著一兒一女。
夫妻倆成親後,又生下一兒一女。
女兒就是顧棠,兒子則是顧棠的弟弟,取名顧平安,比顧棠小兩歲,今年十一。
這樣算下來,顧棠上頭有兩個哥哥兩個姐姐,下頭有一個弟弟。
加起來,兄弟姐妹有六人。
因她爹不受顧家二老待見的緣故,他們兄妹六個同樣都不受顧家看重。
那麼一大家子人,又養著讀書人,平日裡給的飯那真真是吃不飽。
尤其是他們二房,本就不受待見,莫說是吃飽,就是多吃一口那都是有罪。
這一屋子的孩子,全靠她爹偷摸的想法弄銀子養家糊口。
彆看她爹整日一副混不吝的模樣,可家裡的銀錢他從不敢亂用,百文一斤的青酒,他真是做夢都不敢想。
正是因為舍不得,她爹才更氣,看到她大伯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連著三日都在和大伯懟。
大伯知道她爹舍不得,猶如抓了把柄一般,日日問何時買來青酒,把她爹氣得臉色青黑。
一月的時間,足夠顧棠融入到這個家裡,連著三日見自家親爹被大伯懟,她心裡也存了氣。
今兒個一早,她便以身體不好要去抓藥為借口,讓她爹借了牛車帶她入北安城。
進城後,先是賣了積攢多日的柴胡根,後又暗中賣了三張她簽到得來的羊皮,總共得了三兩銀子。
一得了銀子,顧棠便花一百文給她爹買了一斤最次等的青酒。
哪怕知道回去被爺奶罵也顧不得了,讓她爹到家好好顯擺一回,出出氣再說。
但這還沒到家呢,她爹就已經喝上了,且聽這語氣,氣大概是消了。
顧連山心裡的氣是消了,不過這話卻是越說越沒譜。
“你爺和你奶那心偏得,影兒都找不著了!你大伯放個屁都拍手說是香的,吃頓青酒而已,都誇出花來了。”
“還說什麼讀書人,一家子老小勒緊褲腰帶供他讀書,讀了三十來年了,二十九才中了個童生!”
“就這也是他走狗屎運得來的,當年要不是暴雨不停,讓大半讀書人錯過了日子,能輪到他考中童生?”
“整日在家張嘴就是要銀子,他自個倒是掙去,一錢銀子都掙不來的混蛋玩意兒,你爺奶還說靠他光門耀祖,純粹瞎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