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張笑了起來,正要同她解釋,魏意便嚷嚷了起來。
“你們兩個在那兒嚼舌根做什麼?那親親密密的樣子,活像是斷袖之癖龍陽之好,我可見不得這種場麵,可惜了人家的琵琶,你們兩個都沒專心聽。”
“不可惜,曲子是彈給真心人聽的。”琵琶女道。
白雪:“聽見沒?你是她的知心人,我們不是,一腔幽怨也是向你傾訴,反正我是聽不懂琵琶裡的感情。”
肖張:“我亦不懂。”
魏意直搖頭:“我們已經再難成為知己好友,你已經成為了一個俗氣的應聲蟲。年少時的開心不會持續太久,偏偏你還自個放棄了。你說是不是?”
他在問琵琶女,琵琶女點頭。
“我年少時,十分快樂,而今漂泊沉淪,形容憔悴。若能回去的話,隻盼著年少時的快樂無限延長。”琵琶女說著話,轉緊琴軸撥動琴弦試彈了幾聲,還沒彈成曲調卻先有了感情。
這一次她沒有勉強去彈奏一些歡快的曲子,而是順著自己的情緒彈奏了一曲略微悲涼的音調。弦弦淒楚悲切聲音隱含著沉思,似乎在訴說著她一生的不如意。
這一次白雪看懂了,她低眉隨手慢慢地連續彈奏,是在傾訴心底無限的傷心事。
肖張怕她不懂,告訴她,“這女子琵琶功底極強,輕攏慢撚抹複挑,一開始彈奏的是《霓裳》,後《六幺》。”
白雪回了他個抱歉的微笑,也不懂。
隻能慶幸這不是音樂課,不用一問一答。
她就算聽不懂,隻要在那靜靜的聽就可以了,大弦聲音沉重抑揚如暴風驟雨,小弦細促輕幽、急切細碎,如人竊竊私語。嘈嘈聲切切聲互為交錯地彈奏,就像大大小小的珍珠一顆顆掉落玉盤。
一會兒像黃鸝在花下啼鳴婉轉流利,一會兒又像泉水在冰下流動滯澀不暢。好像水泉冷澀琵琶聲開始凝結,凝結而不通暢聲音漸漸地中斷,像另有一種愁思幽恨暗暗滋生。
一曲終,魏意誇獎不斷。
琵琶女沉吟著收起撥片插在琴弦中,整頓衣裳依然顯出莊重的顏容,道:“今日難得遇見知音,我這一生彈奏來豎起琵琶,但好像第一次遇見知音。”
魏意遺憾:“我從前怎麼沒發現過你?”
她幽怨的說:“我都已經這般年歲,郎君年輕時,我便已退隱了。我年輕時,是京城負有盛名的歌女,家住在長安城東南的蝦蟆陵。十三歲就已學會彈奏琵琶技藝,名字登記在教坊樂團的第一部裡。每曲彈罷都令藝術大師們歎服,每次妝成都被同行歌妓們嫉妒。”
魏意:“那必然是有許多像我這樣的男子為你折服,向你傾心。”
琵琶女笑了起來,依稀有年輕時候的風韻:“是了,京城的富貴子弟爭著給我賞賜,每當一曲彈罷,不知要給多少彩綢。鈿頭銀篦打節拍常常斷裂粉碎,紅色羅裙被酒漬染汙也不後悔。年複一年都在歡笑打鬨中度過,秋去春來美好的時光白白消磨。”
她的神情漸漸哀傷:“暮去朝來我年老色衰,門前車馬落落稀稀,我隻得嫁給商人為妻。商人隻重營利,對離彆看得很輕淡,上個月他到浮梁買茶辦貨去了,留下我在江口孤守空船,月與我作伴,繞艙的水淒寒。我在深夜闌常常夢到少年時作樂狂歡,夢中哭醒涕淚縱橫汙損了粉顏。然而卻再也回不去了。”
魏意聽了十分動情:“我能了解你的感受,我被禁足,既沒音樂也沒歌舞,聽不見管弦奏鳴自己仿佛是個聾子。快樂一去不複返,隻有無儘的悲涼陪。”
白雪在心中想,你那個叫什麼悲涼?你同孫日恭打架,你好好的坐在這聽著,他可是直接被發配了出去,在湓江附近,低窪潮濕,據說那地方儘長些黃蘆苦竹,儘是杜鵑猿猴那些悲淒的哀鳴。你在這裡看著春江花朝秋江月夜這樣好光景,倒是開始唏噓人生,要飲酒做悲了。
白雪作為一個被舊社會錘打的女子,骨子裡還是有小人物情結,麵對這些紈絝子弟王孫貴族既嫉妒又發酸,隻是不似那些孟浪書生會說出來而已。
肖張道:“知己難求當喝上三杯酒,祝彼此往後山高水長,各自保重。”
魏意捏著酒盞道:“既然是知己,為何不能處在一處?你已經淪落成了俗人,已經不是我的知己,我在尋求一位知己如何?”
琵琶女聽了有些驚訝,半天才說:“公子這話我沒聽懂,隻是我漂泊半生,再不想做無名無份的人了,依附著商人,縱然他重利輕情,好歹是個庇護所。”
魏意笑:“我既然將你引以為之,喜歡你的琵琶,自然是想要將你留在身邊的,我魏府地方大,有房間……”
“魏兄,你從前百般誇讚我的琵琶彈的好,如今嫌我俗,竟是一句都不提。”肖張笑盈盈地打斷魏意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