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陛下心情不好也不該說這種話。”
莫殷其托著下巴,一雙含著光彩的眼睛在他身上打轉:“如果朕沒記錯的話,肖家的二奶奶是你的舊情人,朕放你去投奔她如何?”
顧二蹙眉:“陛下既然如今已經是皇帝了,還是應該多看一看奏折,胡亂造謠什麼的不太合適。”
莫殷其頓時一笑:“皇帝,你還真覺得我是個皇帝?”
顧二:“卑職沒見過,除了皇帝以外的人能身著龍袍,坐在龍椅上。”
莫殷其隻是笑著不說話,眉宇間那股愁楚無奈溢於言表。
他清醒地看著他們或瘋或傻,這滋味兒不太好受。
“旱澇旱澇,大旱之後就是澇災,整個六月就沒下過一場雨,從七月份開始雨就沒停過,莊稼肯定完了,今年糧食供應不上,不知道有多少民眾要被餓死,陛下還是想一想開倉放糧的事情吧。”顧二一想到和自己同樣窮苦出身的那些人,就生出了兔死狐悲的痛。
莫殷其:“開倉放糧?想的倒簡單,近來戰爭不斷,光是供著軍隊都困難,我雖然沒親眼瞧見,但我敢打賭,糧庫九成空。開倉放糧,拿什麼放?”
“戶部年年上報的都是糧庫充裕。”
“所以呢,朕讓他們放糧,他們是放糧呢?還是弄死朕呢?”莫殷其深吸一口氣:“還是大哥有命,我幫他頂了澇災這一難,死再多的人罵的都是我,等他回來了,正好收攏民心。”
顧二怔怔的看著他。
他露齒一笑:“回頭我死了,你給不給我殉葬?”
顧二沒能回答,外頭有動靜,是太後娘娘來了。他立刻垂首,在長安呆久了,知道要時刻保持謙卑。
換了兩個皇帝,大總管還是那一個,放著楊錦衣進了禦書房。
楊錦衣聽說陛下下朝就迫不及待的過來詢問:“陛下,一切可還順利?霍家肖家有沒有生什麼貓膩?”
她褪去了昔日華麗嬌豔的妝容,素麵朝天,穿著灰色衣服,繡著精致金邊,如此老舊,也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裡翻出來的。外頭的雨水淅淅瀝瀝,斷斷續續就沒停過,空氣中都一股子潮濕味,她一路有人撐著傘,倒是半點雨水都沒沾著。
莫殷其敷衍道:“大臣還是下跪的,隻是不說什麼話罷了。”
楊錦衣攥著衣袖口:“才一開始,往後他們就知道陛下的好了。陛下要守孝三個月,哀家先幫陛下挑一些後宮妃嬪,孫家霍家都挑一挑,實在不行,就廢了皇後,皇後的家世太單薄了根本幫不上忙,都怪我當初……挑錯了人。”
莫殷其苦笑,這是嫌自己死的不夠早嗎?
“不必了,皇後無錯,廢棄要落人口實的。”
“也對,哀家聽說,江講師文采過人,在翰林當中頗有聲譽,說不定也能幫上一些忙。”楊錦衣其實自個兒都糊塗了,她心焦著,昨個晚上一晚上都沒合眼睛。
兒子登基為帝,她如願以償的成為太後,但還是擺脫不了當宮妃時那股急迫感,還在拚命的想著爭啊鬥啊,隻有爭鬥的過程才能給人帶來安全感。
“明日我發個帖子,邀請各家女眷進宮來,陛下假裝路過看一眼,挑一些家世好的,也合心意的。”
莫殷其:“恐怕沒人會來。”
楊錦衣眉頭一皺:“那怎麼可能,陛下如今都是皇帝了。世家女看著一個個驕矜,講究什麼飽讀詩書,最後還不是要貨與帝王家。陛下肯垂憐看一眼,是她們三生有幸。”
明明是竄流水麵上的浮萍,偏偏以為自個兒立得住跟腳。
莫殷其不想再和母親說什麼,母親已經固執到了什麼都聽不進去。他道:“父皇剛死,朕該守孝,這是好事,省著在平添更多波折。”
楊錦衣想到了什麼,默默不語。
忽然聽見外邊隱隱約約有聲音。
“陛下急報——”有太監在雨中狂奔,聲音穿透了雨幕刺入了禦書房。
有快馬急報要求入城,說有軍方信件。
城門本封閉,因為對方舉的是軍隊的旗幟,情況緊急才放了進城,由太監傳遞進宮。
在禦書房眾人的注視下,一個太監慌張的闖了進來,跪地奉上:“軍部奏折,八百裡加急。”
雨水和泥混合在一起,弄臟了禦書房地麵上鋪著的地毯,帶來了一室沉默。
軍部八百裡加急送奏折,自古以來隻有禍事。
莫殷其在眾人的注視下展開信件,隻看了個開頭腦袋懵了:福州疫病縱橫,無論敵我,當地十室九空,大殿下莫雲淵染病……
“瘟疫可真是長了眼睛。”楊錦衣笑了起來,嬌豔無比。
他手一捏,信件皺在手裡,臉上有著難以忍受的痛苦:“母親,清醒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