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 111 章(2 / 2)

曹豔萍的身體仍像鐘擺一樣搖晃著,但她的下巴輕輕壓在了保安肩頭。

片刻的擁抱後,女人的身體消失了,歌聲回蕩在黑暗的空間裡,無處不在。

保安放下懸空的兩隻手,眼睛裡迸射出恨意。陸汀就是這時候走出去的,目光中的了然,立刻就將對方給激怒了。

保安:“你對她做了什麼?”

陸汀:“你和她什麼關係?”

兩人異口同聲道。

陸汀看了眼保安身後幽長漆黑的走廊,“你也是曹家人?”

“既然你已經猜到了,我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保安坦然承認道,“我爺爺是曹金立,曹金祥的哥哥。我來當保安不是為了掙錢,隻是為了守著她。”

陸汀:“曹豔萍遷過墓地?”

保安抬眸,冷笑了下,“看來你調查到的東西很多。”

“不,這隻是我的推測。”陸汀說,“曹家在移居之前就有不少家底,曹金祥帶走的隻是其中大部分財產。剩餘的小部分在你爺爺手裡,為了不引起曹金祥的注意,他一直很隱秘的投資。”

保安神色微妙。

陸汀觀察著他臉上的表情,繼續道:“你爺爺是個很重情義的人,時常去墓地看望自己的母親,可是漸漸地,他發現母親竟然一直沒有投胎轉世。她每天夜裡都痛苦的出現,漫無目地唱著搖籃曲在陵園中飄蕩。他怕母親傷人,便讓你父親當了守陵人,每天夜裡都來守著。後來,不知道他從哪裡聽來九龍抬棺的事,以為這樣就能讓母親安心離去,便花錢買下我們腳下的這塊地。”

“小兄弟,我很佩服你的想象力。”

“是嗎,那大叔你就當個故事聽。”陸汀衝他一笑,吐字慢悠悠的,“之前的陵園恰好要被占了,你爺爺便將無人認領的遺骨收集起來,埋在了曹豔萍的新棺材四周。所以大廈挖地基的時候,才會發現那麼多的遺骨。本以為事情可以塵埃落定,沒成想,曹豔萍還是無法安息,你父親隻能年複一年的守著,直到他喪失行動能力,這個擔子便落到了你身上。”

一點不差,竟然全被他猜中了!

保安的臉皮抖動兩下,各種言語在胸口流轉組合,正試圖開口,就被陸汀給打斷了。

“我剛剛查過了,曹金祥如今已經九十多歲,舉家搬遷的時間為六十年前。這六十年中國內變化很大,那你們當初私人買下的地方早就被國家收回,成了公有土地。你沒辦法阻止項目的開動,隻能眼睜睜看著棺材和遺骨被挖出來。”

陸汀的話沒有絲毫波瀾,卻激得保安心裡驚濤駭浪。他僵硬著身體,近乎木訥的望著青年。

“你說的沒錯。”他放棄了抵抗,垂著腦袋承認了。

他早就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可能瞞一輩子的。

保安:“我沒想到事情會這麼巧,當初曹金祥害死了曾祖母,如今他又掘了曾祖母的墳!他明明已經走得那麼遠,為什麼還要打攪她老人家安寧!”

保安對曹豔萍的感情很複雜,日日夜夜的守護,早就將女人當成了真正的親人。對他來說,那不是惡鬼,隻是一個被孩子傷害了的可憐母親。

而且他一直覺得,她對周圍的人還存在著一點感知,因為她從來沒有傷害過他的父親,更加沒傷害過他。

項目定下來之前,這一片是荒蕪的空地。

保安每天夜裡都會到江邊露宿,他親眼見過曹豔萍蹲在帳篷裡,伸手給自己蓋被子。也見過她誤將自己當成曹金祥,拍著他的肩膀哼歌。

他母親死得早,曹豔萍的存在對他來說,早就不隻是隔了幾十年光陰,無法觸及到的曾祖母,而是一位“活生生”的母親。哪怕她隻是將他當成了彆人。

“鐵軍呢?”陸汀問。

“他的眼睛長得像曹金祥。”保安回道。

陸汀心裡替鐵軍默哀,真是夠倒黴的,如果他那天沒有留下來加班,就不會招惹上曹豔萍。那麼曹豔萍或許會一直藏在這棟鋼筋水泥的大樓中,永遠不會有人發現。

“我相信她沒有傷害過任何人,所以我沒有對她做什麼。”陸汀道,“可是我希望,她能去自己該去的地方。曹先生,你應該很清楚,她‘活’得並不快樂。”

保安用力眨了眨眼,終究沒控製住眼淚。他一個四十多歲的大男人,忍不住哭出了聲。

他已經沒有其他親人了,僅剩的也要離開了嗎?

保安哽咽了下,啞聲問:“她還能去投胎嗎?”

“我不知道。”陸汀不打算撒謊,“陰間的事陽間的人管不了,但我相信,判官會賞罰分明。”

保安手捂著眼睛,抹了一把。

陸汀知道,他是個很聰明的人,他已經猜到關鍵點在曹金祥身上。幾十年的恩怨不可能一下釋然,隻需要再給他一點時間。

“我恨曹金祥。”保安壓抑著情緒的聲音響起,“如果沒有他,我們家根本不需要隱姓埋名。爺爺連曾祖母親自取的名字都舍棄了,身家背景全部更改,就是為了不被曹金祥找到!”

“他既然把人活活氣死,過後又來裝什麼好人!還想要祭拜,懺悔,做他媽的春秋大夢吧!他就活該一輩子活在內疚中和悔恨中,活該到死都無法了卻心願!”他冷笑一聲,覺得無比可悲,“我父親和爺爺那麼好的人早早的就過世了,而曹金祥呢,九十多歲了還他媽不死!他為什麼不去死!”

藏了多年的秘密一朝被人戳破,保安沒有覺得憤怒,所有鬱氣都隨著那個洞泄露出去。嘶吼一通之後,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

四周的空氣輕微的波動著,一雙冰冷的手出現在保安的肩頭。

女人的哼唱聲貼在保安的耳邊,試圖撫慰他暴躁痛苦的情緒。

保安的肩膀抖動著,背脊完曲著,隱忍片刻後他終於放聲哭了出來。仇恨在一代一代的傳遞中越來越深,祖孫三代人,每日除了守著這一縷縹緲的靈魂,早就失去了其他一切生活目標。

這些年,有不少人給他介紹過對象,但他一個也沒答應。守陵的工作太特殊,他沒辦法給妻子和未來的孩子正常的生活,所以他寧願不要。

如果曹豔萍消失,保安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做什麼。

“曹金祥活得並不輕鬆。”說話的是林歸,男人替陸汀撣了撣肩頭上灰塵,垂眸看著地上的男人,“曹敏身上有很重的怨氣,那是從她爺爺身上沾染的。這種怨氣和鬼怪沒有關係,隻是一些因長久壓抑而生出的負麵情緒。曹金祥這些年,恐怕做過不少噩夢,醒來後他後悔、怨恨、恐懼。所以從他不肯回國來看,因為他害怕了。”

林歸的視線停在那隻落於保安肩頭的手上,蒼白,指甲漆黑,這樣一隻充滿死亡氣息的手,卻在溫柔的輕拍著中年男人的肩頭。

“曹先生,放下吧。”他說,“去過你自己的生活。”

曹家的恩怨拉扯了三代人,陸汀相信,曹敏肯定也受到過影響。當然,林歸隻是提出意見,願不願意接受,是曹家人自己的事。

陸汀從背包裡拿出一包紙巾放到保安麵前,扯了扯林歸的袖子,示意他“走吧”。

夜晚的風多了幾分涼意,偶爾可以看見一個外賣小哥拽著衣服領子,正騎著電瓶車趕單子。

陸汀仰頭看向天空,今晚的星星尤其明亮。

他忽然站定,衝林歸笑著道:“你閉上眼睛。”

林歸一挑眉,聽話的閉上,垂在腿側的指尖輕輕點了點褲縫,情緒愉悅。他已經猜到,陸汀要做什麼了。

陸汀:“把手抬起來。”

林歸舉起雙手,睫毛輕微顫動,剛要睜眼偷看,就被陸汀用力拍了下胳膊,“彆想偷看。”

林歸輕笑:“抱歉,沒忍住。”

陸汀嘀咕道:“這麼大的人,怎麼沒點自覺性啊。閉緊。”

幾根手指搭上手腕,林歸指尖蜷縮,胸腔被突如其來的熱流衝刷著,泛起一陣酸澀和激動。他無法控製的想,難道是要送我戒指嗎?或者是手鏈?

他並不喜歡那些花裡胡哨的配飾,但如果是陸汀給的,他可以勉為其難的每天戴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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