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姝提燈來到即墨瑤院子中時,正巧和南宮無極打了個照麵,二人互相頷首致意後,便背對離開,她打開木門,望見在寬長橫木板上坐著藍袍少女。
兩側的帷簾被拉開,正對著的庭院上月光灑下,樹影斜橫錯落有致,菖蒲和蕨類隨風飄蕩隱約傳來清香,而藍色水袍隨意垂落在院中草地上,襯著人的麵容更為蒼白。
墨姝將燈放在旁邊,坐在了即墨瑤的身側:“姐姐,心情好些了麼?”
對方才恍然驚醒,扭頭望過來,緊緊凝視她良久,乾裂的嘴唇吐出的字句停頓:“我……去看了你曾經住的院子,也知道了一些事。”
即墨瑤在望見畫像的刹那是不敢相信的,那時,眼角的淚痕甚至還未乾涸。
先是皎兔帶著族人來鬨事將乾爹說成個惡人,又有羽族將罪行錘定,最後事情衍生到了她和母親身上,雖眾人合力將事情壓下,可她還是發自內心覺得——
惡心。
她不得不麵對事實,可思緒紊亂的腦中想起的是憫花送來從未缺過的珍寶丹藥,每年生辰日對方前來賀喜的笑顏,唯一缺席的那次,她在宮中心情不好,他便讓數百修士齊聚江邊,用靈力鋪成夕陽盛光造成的萬丈奇景。
即墨瑤望著孤鶩齊飛天下一色,原本比試輸給世家弟子的糟糕心境也好了起來,她想,等長大的某日,定要成為和乾爹一樣厲害的修士。
可是如今大山坍塌,從前的美好不過是自欺欺人、借來的鏡花水月,她的道心產生動搖。
即墨瑤能感受到從體內變化的靈氣,靈力甚至隱隱有倒退的跡象,她難以接受這個事實,終是在母親麵前掉下眼淚,訴說著委屈和痛苦。
可母親抱著她,輕聲說了有關四妹在憫花曾經的遭遇。
溫柔的手掌揉著她的頭,就和幼時她打架輸掉時的安慰一般,仿佛是個最不該被提起的小事:“瑤瑤,這件事和你無關,是娘親做錯了,娘親看錯了人,讓你們都受了苦。”
“憫花闕主……隻要阿姝她願意,娘親無論如何都會讓她坐得安穩,阿姝她小你一歲,可事事都乖巧懂事,有何種委屈都不言不語,如今但求補償些許,你作為姐姐,要多幫扶照顧她。”
後來母親還說了很多話,但即墨瑤都不太能記清了,於是她聽到聲響回神時,扭頭望去見到執燈落下的白裙妹妹,開口說了這句話。
而對方的目光如出一轍,和認回身份重回皇宮時相同,澄澈淡然,沒有淒苦身世暴露的自卑自憐,沒有對她遭遇的同情悲憫,更沒有被允諾闕主位置的激動得意。
就像是個過路的……
陌生人。
學堂中,夫子曾說修煉就是修士自身對外界靈氣的感知過程,當修士道心堅定知行合一時,大道會更為坦途無阻,而她心頭惘然,自會修為阻塞抑鬱難暢,可即墨姝為什麼不會這般?
她遺落憫花連個掃山弟子都不算,認祖歸宗後就連薈萃閣借書都飽受嘲諷,甚至去往學府險些死於反叛李家手中,為什麼還能抱著花來看望她,笑著說藍雪花很漂亮?
墨姝回望對方的神情,心中思量這話,並未回應。
即墨瑤袖袍下的手縮起:“我查到了憫花從前有幾個欺負過你的弟子,你想如何懲處他們?”
“都聽姐姐吩咐。”
墨姝沒什麼感覺,從前真惡心過她的如今都躺地裡了,剩下的那些無非就是說些爛話碎語。
“你為何不怨?”即墨瑤盯著妹妹的臉,終於問出深埋心底的問題。
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