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烏修長的手指一捏,強大的妖氣如同一層透明罩在瞬間將占地極廣的整個墓園全部包裹,隨即屬於三足烏的耀眼火光在墓園的正中心倏然爆炸,從正中心散發開來的光極其囂張地點亮墓園的四周,勢要將所有汙穢的角落都照亮灼燒。
饒是深知閻烏曾為妖都坐鎮的大妖,但看到這堪比白日的畫麵,溫成濟的眼角還是不自覺地跳動了一下。
沉默之中,隻見閻烏的視線緩緩看向前方,嘴角挑起極其冷漠的弧度,他道:“去那邊。”
閻烏的身形瞬間消失在溫成濟的眼前,溫成濟見狀連忙跟了上去,而等他順著閻烏的氣息來到他身邊時,已然抵達了墓園的深處,放眼看去這裡全是高高低低的墓碑,但最中央的墓碑之上坐著一個人。
或者準確地說,是一具屍體被擺成了普通人坐著的模樣位於墓碑之上。
溫成濟上前將那具缺了手臂的保安屍體緩緩放下來,抬手遮住了他睜大的眼睛,繼而看向身側臉色愈發冷漠和凝重的閻烏:“您覺得這是普通的惡鬼作祟嗎?”
“普通?”閻烏冷笑一聲,“這分明是對我、對三界管理處的挑釁。”
話音落罷,閻烏的眸光突然一變,一縷光倏然從右側的樹木之中乍現,伴隨著光而起的還有一道聲嘶力竭的慘叫。
溫成濟看過去,隻見黑影在火光形成的包圍圈內掙紮尖叫。
隨著閻烏的靠近,火光熠熠間照亮了黑影的麵容,是一隻五官混亂、蓬頭垢麵的鬼。那鬼似乎被閻烏身上的火光燒灼得格外疼痛,尖銳的嚎叫震動了一側的樹葉搖晃。閻烏對此卻毫無半點憐憫之心,抬手便粗魯地將惡鬼扔到溫成濟麵前。
著地的一瞬間,惡鬼也脫離了來自閻烏的桎梏。身體的疼痛開始減緩,鼻尖能嗅到乾淨新鮮的空氣,那股被火光灼燒的炙熱感也在這一刻消散,惡鬼趴在地上,尖銳的指甲插進地麵開始大口的喘氣。
溫成濟低頭看它,眼皮遮住了無甚情緒的眼睛,緩緩開了口:“這裡是怎麼回事?”
閻烏忽然多看了一眼溫成濟。
他發覺溫成濟問的是——這裡是怎麼回事。
而非——你乾的?
男人的目光突然變得意味深長。
溫成濟恍若沒有發現閻烏的眼神變化,隻催促惡鬼快些開口。而惡鬼經曆了剛剛一遭,驚懼於閻烏的可怕,當即哭著哀嚎:“跟我沒關係啊,真的跟我沒關係。”
“沒說跟你有關係,隻是問你看到了什麼,是否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
哭嚎的惡鬼陡然聽到這麼一句,也愣了愣,但很快便反應過來,立馬開口:“我回來的時候隻看到了一個側臉,應該是隻很厲害的大鬼,他身上的氣息濃鬱得讓我都不敢靠近。”
“側臉?描繪一下,有什麼明顯的特征嗎?”
惡鬼抹了一把鼻涕眼淚,聽到這話時試探性的問了一句:“我要是說了,你們能放過我嗎?”
閻烏似笑非笑,指尖竄起火苗,明明隻是細微的火光,可是那種燒灼至骨頭裡的疼痛在一瞬間躥了起來,惡鬼幾乎毫不猶豫道:“他的臉上有一個很大的疤痕,十字的!”
閻烏對鬼界的事情不了解,哪怕惡鬼將對方的照片放到他麵前,他也不一定認得出來。
但溫成濟不一樣。
在惡鬼說出對方的臉上有一道十字疤痕時,他的腦海中便倏然出現了一張臉——
在耿寺魂飛魄散以後,繼任了羅酆山鬼帝的楊箕。
溫成濟的臉色微微一變,心底隱約竄起了極其不好的預感。
果然,還不等他開口,兩道濃鬱的鬼氣便從遠處卷著耀眼的火光衝著溫成濟和閻烏襲來。
兩人的反應速度也極快,身體瞬間各往一邊側躲開,溫成濟還眼疾手快地將趴在地上的惡鬼拎起丟到了一邊。
就在惡鬼落地的一瞬間,他們三人原先站著的地方出現了大片的焦痕。惡鬼被嚇得瑟瑟發抖,趕緊抱著膝蓋不停往後而去藏在了樹後,而溫成濟和閻烏對視一眼,前者沉著嗓音:“是羅酆山鬼帝楊箕。”
話音剛落,分外囂張的笑聲便從頭頂響起:“沒想到竟然有人知道我楊箕的大名,看來我楊箕也不算默默無名之輩!”
笑聲足夠張揚,但人卻不見蹤影。
閻烏眯起眼睛看著自己的火苗被那抹暗色吞噬覆蓋,口中溢出一聲冷笑。他的指尖稍稍一用力,身上的溫度猝然上升,與黑霧相互糾纏的火苗瞬間呈現反撲之勢,眼見著即將徹底將黑霧灼燒乾淨,一道身影卻突兀地出現在了閻烏身後。
轟——
強大的鬼氣席卷而來,卻又在即將撞上閻烏時忽然消散。
閻烏猛地回頭,隻見溫成濟正凝眸立於他的後側,而他正麵對去是三道身影。
也是三隻惡鬼。
溫成濟的視線一寸一寸掠過三人的長相,眼底逐漸變得冰冷。
有點意思。
閻烏不明所以,拍了拍他的肩膀詢問:“這些都是誰?”
溫成濟:“羅浮、抱犢、嶓塚三位鬼帝。”
閻烏當即怒罵:“你們地府什麼意思?要造反啊!這他媽是鬼帝該乾的事情嗎?”
閻烏自然而然地將地府的五方鬼帝歸類於正派。
殊不知。
“就在幾天之前,原先的五方鬼帝妄想殺了酆都之主,取而代之。”溫成濟緩緩開口,“看來這幾位新上任的想要走他們的老路。”
楊箕聽到這番話,臉上嘲諷的笑意格外明顯:“你這就說錯了,我們和他們可不一樣,而你們和酆都之主也不一樣,所以今晚的結果必然是以你二人的死亡而告終。”
“這麼自信?”閻烏冷笑,“那就試試看。”
三足烏的神火毫不猶豫地飛向了楊箕,但楊箕躲避的速度卻極快,與此同時另外三位鬼帝也在同時出手。能被天道選為鬼帝的自然有幾分真本事,更彆提此刻是四位鬼帝一同出動,閻烏在打鬥之中很快落了下風。
“操。”
男人低咒一聲,渾身妖氣肆虐之時,鬼氣幻化的利刃已然刺向了他。
四位鬼帝的腦子還算清醒,知曉這片區域屬閻烏最強,因此四人是齊齊朝閻烏動手的。至於管理處的小員工溫成濟,他們連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給他。
可偏偏也是這樣的決定,注定了他們的計劃不能實現。
溫成濟的身上爆發出無比濃鬱的黑霧,霧氣如同有自我意識,飛速席卷,一把卷起了刀刃,徹底捏碎。
隻聽見轟得一聲,鬼氣徹底掀翻楊箕,而溫成濟那張白皙清秀的俊臉緩緩出現了鬼紋,奇奇怪怪的紋路在他臉上組成神秘的圖案,他抬手,黑霧乖順落於掌心之中化作了鋒利的武器。
下一秒,身影猝然消失,隨即又出現在楊箕麵前,巨大的黑色鐮刀氣勢強勁地斬下。
黑霧環繞間,無數塵埃迸濺。
閻烏:“……握草?”
是他對隔壁辦公室了解太淺薄了嗎?隨隨便便一個小員工都強悍到了這種份上?
閻烏有心想搞明白怎麼回事,但眼下的情況卻不容許他多想。
地麵很快劃出一道深深的凹痕。
閻烏的胸口被踹了一腳,身體砸在地麵飛了出去。他的手指死死卡著地麵,終於在極速的後退中停了下來。
抬起頭,指縫裡還夾著塵土的手指輕輕往唇邊蹭了一下,他盯著這點血看了許久,眼尾壓不住冷笑。
不遠處。
溫成濟斂下眼眸,偏過頭。臉上黑色的鬼紋被染上濃鬱的紅色,漆黑的眼瞳也逐漸覆蓋上一層暗紅,他直起腰背,屬於惡鬼的雙眼直視著麵前的四隻大鬼。
楊箕一行人的情況同樣不容樂觀。
他們雖是鬼帝,但對麵的閻烏是大妖,溫成濟的真實身份是羅浮山鬼帝,也算是實力相當。這一架打下來,抱犢、羅浮兩位鬼帝的臉色已經煞白,整個人更是搖搖欲墜,楊箕與嶓塚山鬼帝雖然好上一些,但眉眼間的暗沉和口中溢出的鮮血卻騙不了人。
楊箕死死盯著溫成濟,有種被戲耍的感覺;“你是誰?鬼界似乎沒聽說過你這麼一號人。”
溫成濟臉上的血正在被黑色的暗紋緩緩吸收,他衝楊箕笑了笑,露出的犬牙尖銳,帶著幾分血腥氣:“你死的時候我可以告訴你。”
嘭。
溫成濟的身體驟然撞上他的肩膀,強大的撞擊力竟然生生將楊箕給撞飛。
他倏然扭頭看向其他三人。
但另外三位鬼帝著實也不是吃素的,黑色的鬼氣化作的武器齊齊而動,原先被撞飛的楊箕莫名出現在他的身後,被兩麵夾擊的溫成濟已然沒有了退路。
他也不退,任由幾人的利刃刺進胸膛。
與此同時,手中巨大的鐮刀連斬兩位鬼帝的頭顱。
已經衝到他身邊的閻烏看到溫成濟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模樣,當即咒罵一聲。身上的妖力全部凝聚成耀眼的火苗,衝著楊箕而去。
後者見狀,抬腿就要離開。
然而溫成濟雙手緊握他的利刃,在將利刃往自己胸口壓去的同時死死將他纏住,嘴角挑起的笑容滿是惡意:“你跑什麼——”
在楊箕驚恐的眼神和咒罵中,來自閻烏的神火火星落在了他的腳上。
像是星星之火燎了原。
火光驟然飄高,瞬間將楊箕圍住,困在了火圈之內。
不出一分鐘,獵物便化作了灰燼。
但這火又停留在利刃中央,完美避開了對溫成濟的灼燒。
溫成濟抬手將胸口處的利刃拔出,緩緩扭頭看向了剩下那位早已支撐不住的抱犢山鬼帝。
巨型鐮刀起落之間,鬼魂湮滅。
溫成濟眯了眯眼睛,手中的鐮刀忽然消散,無法被支撐起的身體猝然倒地。閻烏眼瞳一縮,什麼也顧不上當即抱著溫成濟狂奔前往京都——
寧省地震的時候,他有注意到京都來人中有個姑娘在治愈方麵極其厲害。
他必須找到她。
被閻烏攙扶著的溫成濟緩緩閉上無神的眼眸,閻烏身上的溫度隨著他的心情起伏似有些控製不住,導致溫成濟的身體也跟著忽冷忽熱,一時半會兒竟然無法安睡。
沉浮之中,他的眼前似有畫麵一閃而過。
那些塵封的記憶像是終於找到了缺口,開始不停地往外奔湧而出。
他在其中看到了一個人。
那人用打量的目光注視他足足十多分鐘,臉上緩緩露出疑惑且遺憾的表情:“為什麼呢?明明是我將你選定為羅浮山鬼帝,你卻不願意為我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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