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總是多變,白日裡晴空萬裡,到了傍晚,滂沱大雨卻突然而至。
天色陰沉沉的,原先敞亮的屋子在烏雲的籠罩下暗沉下來,黑壓壓的,叫人喘不過氣。
茜色的紗簾被風揚起,露出一張美人臉,女子臉上帶著病態的蒼白,眼中還帶著紅血絲,頭發微亂。不僅沒有削弱她的容貌,反倒給她增添了病弱之美,讓人心生憐惜。
門簾被掀開一清麗女子入內,徑直走向床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床上之人後,開口道:“早就聽聞陳小姐容貌穠麗,京中更有文人將你比作盛世牡丹,今日一見不過如此。”
陳玉容的目光落在床邊女子的身上,平靜開口道:“盧小姐當喚我——柳夫人。”
“你——”盧瑩瑩氣得攥緊了手裡的帕子,倏爾一笑,“你以為你還能當多久的柳夫人,柳郎遲早要娶我的。”
“我父母臨終時他在二老麵前立下重誓,今生絕不休妻。盧小姐既然想進柳家的門,那就跪下給我磕頭敬茶,從此在我麵前執妾禮。”
盧瑩瑩迅速上前,一巴掌扇在陳玉容臉上。
“放肆!我堂堂尚書之女怎可能給你敬茶執妾禮。”
陳玉容躲閃不及,被打得歪倒在床邊,不多時她的臉上就出現了一個巴掌印。
她抬手擦去唇邊血跡,撐著身子在床上坐正,繼續道:“《東嶽律》規定婦有三不去:有所娶無所歸,不去;與更三年喪,不去;前貧賤後富貴,不去。”
“柳季若是休妻另娶,他不怕我去官府告嗎?”
“新科榜眼為附權貴拋棄糟糠之妻,屆時,柳家受人非議是小,影響盧小姐的閨譽和盧大人的清譽,可就不好了。”
“盧小姐出身名門,孰輕孰重想必也是分得清的吧。”
陳玉容說完這話,望著對方,星目含威,目光堅定。
她——絕不退讓。
東嶽雖說對女子要求不如前朝那般嚴苛,但依舊重視女子清譽,娶妻娶賢,沒有哪個名門望族願意娶一個名聲有瑕的女子。
盧瑩瑩捏著她的下巴,笑容明豔:“就憑你,小小商戶之女,也配和我爭。”話畢,拂袖離去。
陳玉容倚靠在床邊不住地喘氣,方才的爭執消耗了她太多精力。
其實她倒也不是真的愛慘了柳季這個渣男,非要待在柳家。
隻是她的兒子柳正青尚且年幼,一個沒了母親的孩子該有多艱難,所以她一定要守住柳夫人的位置,護著她的孩兒平安長大。
她搖了搖掛在床角的鈴鐺,一藍衫婢女入內。
婢女一眼就瞧見了玉容臉上的印子,滿懷關切地問道:“夫人,你的臉怎麼了?”
“不礙事,素喜,你拿了我的名帖去請城北的林大夫來,悄悄的把人從角門帶進來,不要讓人發現了。”
素喜不解,問道:“李大夫的醫術可是平京城出了名高超,您為何要請林大夫?”
素喜是她的陪嫁丫頭,人品是信得過的。
她歎了口氣,緩緩說道:“李大夫說我是勞累過度引起的血虛之症,需要好好臥床休養,可這都三個月了,病遲遲不見好不說,最近幾日更是頭暈疲倦,心悸氣短。”
“夫人!”素喜驚呼出聲。
她明白了陳玉容話裡的意思,定是有人在夫人的藥食裡動了手腳,不然夫人怎麼會纏綿病榻三月有餘卻遲遲不見好轉。
素喜的嘴唇顫抖著,“是……是柳季。”
那李大夫是柳季親自上門去請的,虧得她當初還以為他對夫人一往情深。
陳玉容點了點頭。
素喜眼中含淚:“他怎能……怎能如此待您,您與他青梅竹馬……”
陳玉容不待素喜說完就打斷了她的話,冷冷道:“青梅竹馬少年夫妻又如何,抵不過尚書之女名門閨秀。”
“盧瑩瑩能給他的仕途更大的助益。我這個糟糠之妻就成了他仕途之路上的絆腳石了,自然要想辦法一腳踢開。”
“素喜,我院子裡的人都被他換過,如今可信之人隻有你了。你拿了名帖速去速回。”
素喜擦掉眼淚,狠狠地點了一下頭,“是。”
陳玉容眼睛盯著床帳,回想往事,自她十五歲嫁入柳家,已經七年了。
“阿娘,阿娘~”一個四五歲的小孩子從外麵跑進來,臉盤白白淨淨,眼睛又清又亮。
“你慢點,仔細摔著。”陳玉容探出身子朝門口喊道。
柳正青一路跑來,在床邊堪堪停下。
拉著陳玉容的手,撅著小嘴,委委屈屈地說:“阿娘,青兒好想你,可是爹爹說你病了,不許我來吵你,要讓你安心養病。”
陳玉容輕輕的撫摸著孩子的臉蛋,自她病後就再沒見過小正青了。
“可是嬤嬤說,人心情好了就什麼病都沒有了,青兒想阿娘見了我肯定高興,一高興病就會好了。”
“我就跑去和爹爹說啦,然後我就來了。”
“阿娘,青兒來看你,你歡喜不歡喜?”他趴在床沿抬頭望著陳玉容,眼睛晶晶亮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