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沫沫仔細的盯著眼前的男人看, 他的臉上並無惡意，更多的是驚喜和不可思議。再看媽媽謝雲漪的神情，也是驚訝和錯愕。
他們之間, 倒是有了一種久彆重逢的感覺了。
這個人不是薑初雲的爸爸麼？媽媽怎麼會認識他？還有上次，媽媽好像還認識薑初雲的媽媽呢。
不知為什麼，蘇時玨卻對這樣的場麵不太喜歡, 在薑硯要靠近謝雲漪的時候, 他側身上前擋住了薑硯的視線。
“薑總。”蘇時玨開口, 聲音中帶著淡淡的警告。
薑硯沉了沉眉, 看向阻攔自己的少年, 有些遲疑和不滿。
謝雲漪抬手將蘇時玨拉開，主動走到薑硯麵前, 此時她的情緒已經平穩了, 甚至可以笑著和故人道：“好久不見了, 硯哥。”
薑硯是謝家養子，薑硯的爺爺和謝雲漪的爺爺是老戰友, 薑硯的父親和謝雲漪的父親也是很好的朋友, 後來薑硯的父母被人報複殺害，薑硯成了孤兒。
謝厲森就申請收養了薑硯為義子, 一直將他當成親生兒子。
薑硯年長謝雲漪七歲, 他被收養到謝家的時候，謝雲漪也才四歲，兩人算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了。
雖然薑硯姓薑, 但在謝雲漪心裡，薑硯就親哥哥一樣。
謝厲森在教育兩個孩子的時候，也是一視同仁的。
“雲漪，這些年你都去哪裡了？我和叔叔都以為你已經……”薑硯緊緊的盯著謝雲漪看, 生怕這一切都是在做夢。
謝雲漪愣了一下，神情有些古怪，她嘟囔道：“就算我當初說了氣話，讓他當我死了，你們就真當我死了呀？”
薑硯怔忪了一下，一時間都不知道要怎麼接她的話：“叔叔那些年一直有安排人找你，隻是一直都沒有你的消息。”
這對父女的性格本來就很像，又倔又犟，謝厲森因為自持是父親，也拉不下臉主動開口承認自己錯了。
謝雲漪抿了抿唇，垂下眼簾。
薑硯伸手握住她的肩膀，低聲道：“雲漪，和我回家吧，叔叔看見你一定會很高興的，他這些年一直都在後悔。”
“後悔什麼？”謝雲漪嗤笑道：“後悔將我趕出家門，還是後悔當初生了我這個不孝女？”
那年她為自己爭取到了出國留學的機會，作為父親的他，不僅不為她感到高興，還認為她這個名額，是因為她是某軍區長的女兒，所以才有的。
他反感出國，認為出國就是不愛國，而她作為他的女兒，更加不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也是因為如此，他們父女大吵一架，互相戳彼此的傷口。
謝雲漪向謝厲森吐出她心中的不滿，說他冷酷霸道，總是將他自己的想法安在自己的身上。
還說他說話不算話，明明在媽媽過世的時候說過終身不娶，結果現在再婚了，就是對不起媽媽。
許是這些話激怒了謝厲森，他揚言隻要謝雲漪敢出國，就當沒有這個女兒。
回憶至此，謝雲漪咬唇道：“他不是已經沒我這個女兒了麼？”
“大年初一，你對他說那些話，他能不生氣嗎？換成彆人早就被他拿槍斃了。其實你離開後不久，他就開始後悔了，偷偷讓手底下的人去找你。”
謝雲漪垂眸沒有說話，這個時候，蘇時玨的手機響了一下，他看了眼來電顯示，沒有接電話，而是對謝雲漪道：“我們該回去了，要吃飯了。”
薑硯這才將目光看向站在謝雲漪身邊的兩個年輕人身上，看著似乎有點眼熟：“雲漪，他們是？”
問完了薑硯忽然想起，這兩個年輕人，不就是當初在京市的一家餐廳裡遇見，是他女兒的同學嗎？
當時他還覺得，這個女孩子長得有點像謝雲漪呢。
謝雲漪倒也沒想隱瞞，拉著蘇蘇的手介紹道：“這是我女兒。”再指了指蘇時玨，卻不知道要怎麼介紹他，頓了頓她乾脆道：“這是我兒子。”
蘇時玨：“……”
薑硯也愣住了：“你的兒女？”他直接傻眼了，一瞬間千回百轉的想法在他的腦海裡閃過。“雲漪，你……”你這些年一個人在外麵，經曆了什麼？
這兩個孩子不是和他女兒是同學嗎？十六年前，她不過才二十歲呀！
謝雲漪抬手攬住女兒的肩膀，不想在這裡和薑硯討論孩子的事情，她隻道：“我今天還有其他事情，至於你說回去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薑硯盯著謝雲漪看，見她還是沒有放下心結的樣子，他也知道今天不是合適的時間。但不管怎麼說，他要趕快將雲漪還活著的事，告訴謝叔叔。
“雲漪，留個聯係方式給我吧，我明天……或者等你有時間，我找你。”
謝雲漪頓了頓，將自己的電話號碼告訴了他。
薑硯輸入號碼撥了出去，確認謝雲漪的手機響了之後，這才鬆了一口氣：“我晚點聯係你，你現在是住在這裡嗎？”
“不是，隻是來做客。”謝雲漪握著手機：“硯哥，晚點我再聯係你吧。”
“好，我等你電話。”
一家人往回走，薑硯一直盯著謝雲漪的背影看，直到他們轉去了另外一個方向。
蘇時玨轉頭看向謝雲漪，微微挑眉：“我這就變成你兒子了？”
謝雲漪抿了抿唇，笑道：“你這模樣，我也不好告訴他，我們的關係吧，搞不好他還會以為我誘拐未成年呢。”
“你和他什麼關係？”這才是蘇時玨想要問的。
“他呀，算是我哥哥吧。”謝雲漪彎了彎唇，低聲道：“回去再和你解釋。”
蘇時玨停頓了一下，而後微微頷首：“好。”
“薑初雲的爸爸竟然是媽媽的哥哥？”蘇沫沫震驚三觀：“那薑初雲豈不是……”這也太狗血了吧。
蘇蘇的心情比蘇沫沫更為複雜，畢竟她和薑初雲的糾葛更深一點。她甚至隱約感覺，自己這個未曾見過的外公，還會讓自己更驚訝。
回到家裡，謝雲漪才發現，並不是張子慧叫他們回來吃飯的，剛才蘇時玨隻是調了手機鬨鐘，假裝是電話來了。
她轉頭看向他，蘇時玨輕咳一聲。
——
薑硯本來就是回家取東西的，沒想到會這麼巧遇見了謝雲漪，他靠在車座上緩緩的閉上了眼，歎了一口氣，忽然覺得有點累。
恍惚中，他好像回到了，他被謝叔叔接回家的那一天。
十一歲的他，剛剛痛失雙親，身邊的親戚就開始無情的瓜分父母留下的遺產，他什麼都沒有了。
幸好還有父親的故交謝叔叔，願意收養他，將他接回了家。
有記得那天，外麵下著朦朧的細雨，謝叔叔牽著他的手，將他從車上拉下來，站在一間很大很漂亮的房子前，告訴他從此以後，這裡就是他的家。
謝叔叔帶他走進家門，一個懷裡抱著小熊玩偶，穿著漂亮小裙子，長得像洋娃娃的小女孩邁著小腿從房間裡跑了出來。
她奶聲奶氣的叫謝叔叔：“爸爸。”
謝叔叔抱起小女孩：“雲漪，這是薑硯，以後也住在家裡，你叫他哥哥。”
小姑娘笑得爛漫，那雙宛若黑葡萄一樣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著他，奶聲奶氣的叫了一聲：“哥哥。”
彼時的薑硯，在麵對如此純真的笑容時，有些不知所措。
可後來沒多久，謝叔叔的妻子就生病過世了，那時候小雲漪還不太懂事，在麵對母親屍體的時候，她隻是怯生生的拉住他的手問：“哥哥，我以後也會被人收養嗎？”
當然不會。
他握著她的小肉手，堅定的告訴她：“不會的，你還有謝叔叔。”
謝厲森是個很嚴厲的人，將薑硯當成了親生兒子，所以對他的要求也格外的嚴格。薑硯知道謝叔叔是為他好，所以從小到大，他都很聽謝厲森的話。
對待女兒，謝厲森也同樣嚴格要求，隻不過相比之下，謝雲漪這個親生女兒，就顯得有些不聽話了。
謝厲森給他們規劃好了未來的道路，也認為這就是最好的，但是謝雲漪不領情。她討厭這樣被人規劃好的人生，討厭一成不變的生活，於是偷偷改了已經填報好的誌願。
父女兩因為這個誌願的事情，就開始有了矛盾。再之後，謝雲漪又發現，這個曾經答應了病床上的母親，不會再婚的父親，竟然再婚了。
娶的人還是她曾經的家教老師。
脾氣一脈相承的父女兩人再次爭吵，謝雲漪賭氣跑出門，那天一直到很晚才回家。第二天還直接收拾了東西回學校去了。
薑硯試圖在兩人之間調解一下，結果謝雲漪還數落起了薑硯來。
謝雲漪握著電話，對薑硯一頓輸出：“都是你無條件的聽他的話，才讓他認為我們都應該按照他規劃好的人生去活著。薑硯，你是個人，你就不能有一下自己的想法嗎？他讓你去考司法，你就去考，他安排你進鄉村去實習你就去吃了一年的苦，你憑什麼聽他的？他又不是你爸！”
薑硯又能怎麼反駁謝雲漪呢？他感恩謝叔叔給了他這麼好的生活環境，他隻是想聽話一點，不想失去這個家罷了。
再後來，就是謝雲漪學校放寒假，她從學校回家後，就直接告訴了謝厲森，她申請到了出國當交換生的機會。
謝厲森堅決反對女兒出國，謝雲漪堅持要出去。索性當時，謝厲森的新妻子在這對父女之間當了和事佬，沒有讓他們爭吵起來。
那個寒假，謝雲漪也直接躲在房間裡，除了吃飯基本不出來。
當時謝厲森還不知道的是，那時候謝雲漪已經懷孕好幾個月了，因為是冬天，衣服穿得多，家裡人也隻以為她長胖了，並沒有多想。
最後一次爭吵，就是在新年的第一天，本來薑硯從基層回家，一家人團圓了，是個好事。
飯桌上，謝厲森本想以薑硯作為榜樣，讓女兒好好學學，結果一下子將謝雲漪給刺激到了。
那時候謝雲漪因為懷孕，本來情緒就有些害怕和不穩定。再加上，她壓在心底的負麵情緒根本就無人可說，現在被謝厲森這麼一說，她頓時就炸了。
“謝厲森你為什麼總要將你自己的想法強加在我們身上？這麼多年，硯哥按照你的要求，考大學。畢業後聽從你的安排下基層，你有沒有想過他自己的意願和想法？薑硯，你告訴他，你從小到大的真正願望是什麼。”
薑硯：“……雲漪，你不要這樣和叔叔說話。”
謝雲漪氣得送了薑硯一個白眼：“算了，我怎麼還指望你這個木頭人站出來和我一起反抗他呢？爸，我告訴你，我想出國是因為我有我的理想，我不會像薑硯一樣，任由你擺布。我申請到的這個名額是憑我自己的本事得到的，和你沒有一點關係，你可以不用往自己臉上貼金。”
謝厲森聽著女兒的這些話，早就氣炸了，他直接摔筷子：“沒有我這個老子，你會有現在的生活條件？”
“是啊，我不能選擇我的出生，所以我感謝你給我這樣的生活條件，但是這不代表你可以操控我的人生。”謝雲漪不服輸的開口：“如果媽媽還活著，一定會支持我去做我想做的事情。”
“你呢？你恐怕早就忘記當年你對媽媽的承諾了吧。你明明答應過媽媽，會好好照顧我，不再婚。結果呢，我才剛出去上學多長時間呀，你就將她給娶了回來。你們早就好上了吧？謝厲森你在管彆人之前，能不能先管好你的下半身？”
話音一落，整個家裡都安靜了，家裡的仆人都大氣不敢出，謝厲森直接氣得掀桌子：“你……這就是你一個當女兒的和父親說的話？”
麵對盛怒的父親，謝雲漪也有些慫了，但是話已經說出口，又怎麼能立刻收回來？這次她若是妥協了，那以後就再也不能反抗了。
謝雲漪站起來道：“我隻是說出我的心裡話罷了，我是你的女兒，那你有想過我心裡的想法嗎？你如果真的在乎我的想法，就不會和她結婚了。你要我乖乖聽你的話也可以啊，你和她離婚，隻要你離婚了，我就不出國了。”
謝厲森氣得手發抖：“好啊，你要出國是不是？那你滾吧，以後我謝厲森就沒有你這個女兒，我當她已經死了。”
謝雲漪心裡難受，嘴上卻還不饒人：“看見了沒，你不願意放棄你自己想要的，憑什麼要我放棄我的理想？”
“滾，你現在就給我滾。”
謝雲漪轉身就要走，薑硯輕輕的拉住她：“雲漪……”
謝雲漪甩開他的手，轉身上樓回房間收拾東西就要走。她拎著行李箱出門的時候，謝厲森還補了一句：“出了這門，你就不要再回來了。”
本以為這樣的話可以嚇唬住她，可同樣倔強的謝雲漪，拉著行李箱就走了。
整個寒假她又回到了學校宿舍，後來出國手續辦好後，她也就直接走了，當真就再也沒有回過家。
——
謝雲漪猛地驚醒了過來，睜開眼發現自己靠在家裡的沙發上睡著了，女兒也乖乖的躺在她的腿上，睡得正香。
從花園小區回來後，謝雲漪向蘇時玨坦白了，當年自己和父親爭吵斷絕關係的過程，之後不知怎麼就睡著了。
她剛才好像又夢見了當初和父親吵架的一幕幕，心裡有些難受。其實她每年國慶的時候，都會去看直播的閱兵，因為她知道，在無數個的鏡頭下，總會出現他的身影。
即使之前她嘴裡說著討厭他的管教和束縛，可她還是在離開家的幾年後，很想家。
可是她又拉不下臉回去見他，也不知道他的氣消沒消。當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回去的時候，結果卻看見他和彆人組成的家庭，一家三口和樂融融。
謝雲漪想，他可能真的不要她了。
所以後來，即使女兒要上學的事情再困難，她都沒有想著帶女兒回家求他。她曾經試圖聯係薑硯，想找他幫忙的，結果見到的卻是薑硯的妻子方靈。
謝雲漪也是那個時候認識方靈的，當時她隻知道方靈是薑硯的妻子，並不知道，方靈還是謝厲森再婚妻子的女兒。
方靈見到謝雲漪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誰了。畢竟這個女人的照片，她不僅在繼父房間的抽屜裡見過，還在丈夫錢包的夾層裡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