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1 / 2)

端午時節,異常濕悶,好像是彌漫著一股水汽,悶得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初五一過,岐安府迎來一場聲勢浩大的滂沱大雨,雨花砸在地麵上,濺起泥濘,將暑氣衝刷得乾乾淨淨。

依照慣例,每逢雙日,宋青嬋就要去劉家給劉襄教習。

因是下了雨,所以她來的稍遲。一到劉家,劉襄就眼巴巴的拉著宋青嬋去了另外一邊,避開劉德福的耳目,眼眶似乎是有些發腫,想來是昨夜將眼睛給哭腫了。

宋青嬋了解劉襄,她生性天真樂觀,就算是碰上了李如雲和肖文軒的事情,也不會哭腫眼睛,莫不是家中是出了什麼事情?

她心中擔憂,忙擦了下劉襄眼角的淚痕問道:“是出了什麼事?”

雨珠砸在瓦片上,劈裡啪啦作響。隨著滂沱的大雨和幾聲驚雷,劉襄悲從中來,又有些忍不住哭了起來,“青嬋姐姐,我難受。”

劉襄嗚咽著,神態悲戚。

雨水從簷下落儘廊裡,裙邊濡濕。

宋青嬋帶著她回了閣樓裡去,她親手煮上綠茶,茶香漸漸彌漫在整個屋中,等到水煮茶開,她幫劉襄倒上一杯熱茶。

劉襄指尖輕輕碰了下茶盞,燙的指尖通紅。

這一刻,她才像是完全回過神來,抽噎著與宋青嬋說:“我們劉家還未發家時,我曾有一個玩伴,喚做靳安安,她家中兄弟姐妹頗多,所以在家中也不受重視,到了及笄後,靳家父母就將她嫁了出去。”劉襄眼淚珠子又巴巴掉了下來,她使勁用帕子擦著臉頰,擦得鼻尖都通紅一片。

她繼續說了下去:“安安嫁的是一個姓趙的屠夫,家中還算是富庶,當初許給靳家的聘禮也多,所以靳家才肯把安安嫁了過去。”

像是許多婚事開始時一般,靳安安在趙家過了一段蜜裡調油的日子。

不久之後,靳安安有孕,她身子骨一向不好,有孕之後更是虛弱的厲害,家中的活計一樣都不能做,趙屠夫就時常說起她沒用來,是個什麼事情都做不成的蠢婆娘。

那時候劉襄去找了靳安安,正巧是聽到趙屠夫說了些辱罵貶低靳安安的話,她一時氣惱,就與趙屠夫爭辯起來,趙屠夫卻玩笑般說起:“我們夫妻兩個人開個玩笑,瞧三姑娘的反應,還以為我是在欺負安安呢。”

劉襄一時無言,大抵也是覺得自己反應有些過了,漸漸的,她也就不再去找靳安安。

聽到這裡的宋青嬋柳眉皺緊,“安安便任由丈夫欺辱?”

外頭的雨越下越大,聽的人心煩,劉襄重重歎了口氣,已經是將“煩心”兩個字寫在腦門上,“我也不知安安是如何想的。但她時常同我說,他們男子養家辛苦,在外勞累,在家中脾氣大點也是正常,她這樣沒什麼用的女子,受點氣也沒什麼大不了。”

宋青嬋眉頭一直沒有鬆過,就聽劉襄繼續說了下去。

沒成想,前兩個月時,靳安安忽的出了意外,在家中摔倒,導致早產。

產下一個嬰兒,是個不足月的女娃子,生下來險些就沒了呼吸,好在命大,活了過來。

但是接生婆說了,這孩子就算是活著,將來也是體弱多病,問趙屠夫夫妻兩個要不要把孩子給扔了。

趙屠夫一口答應,那孩子是個女兒,他已經很是不滿,一聽到體弱多病,日後肯定要花他不少銀子。但那好歹是靳安安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她如何舍得,就哀求了丈夫一番。

趙屠夫心裡憋悶難受,等接生婆和大夫們一走,又看到半死不活的女嬰,更是不爽。進門去瞧見靳安安虛弱的樣子,他火冒三丈,一下子就衝過去給了她兩巴掌。

這兩巴掌響起,夫妻兩個人都愣住了。

靳安安淚流滿麵,趙屠夫一把將她抱住,一個勁兒地說著:“安安,我是心裡太難受咱們孩子體弱多病,一時情急才動了手。”不等靳安安說話,他說:“你有孕的時候我都讓你多吃點補身子,你卻說吃不下,這下好了,害的我們的孩子變成了這樣。”

她看著孩子和丈夫,呢喃著:“對不起……”

“安安,我不會怪你,我們還會有彆的孩子。隻是以後,你都要聽我的好不好?我說的都是為你為我們這個家好。”

“好。”

靳安安真以為趙屠夫那日隻是一時情急,沒想到後來,丈夫竟然又找了許多理由打她,嫌棄她生過孩子後成了黃臉婆;嫌棄女兒夜裡哭鬨,還沒滿月就斷不了藥;嫌棄她整個人都毫無情趣。

劉襄再一次見到靳安安時,她整個人都好像失去了活力。

曾經那個,想要和丈夫一起共赴美好生活的姑娘,變得死氣沉沉。言語之間的畏畏縮縮,讓劉襄很是愕然。

再看她對趙屠夫畢恭畢敬的態度,這哪裡像是夫妻兩個,她更像是趙屠夫圈養的一個奴隸……他卻還口口聲聲說著自己是對她好,動則打罵。

劉襄私底下也與靳安安說過,但那時候,靳安安眼中平淡如同死水,搖搖頭說:“像我這樣的女子,離了他,應當是沒法子活下去的吧。”

聽到這些話的劉襄震驚極了,但勸不動靳安安,她也沒再多說。

三天前,端午佳節剛過。

趙家卻出了大事。

喝過酒的丈夫回到家後,靳安安因為在哄著女兒入睡,沒能來得及給趙屠夫遞上一張帕子,而遭受了對方的毒打。

這一次,靳安安被打得半死,要不是隔壁家的老王聽到動靜過來一看,靳安安怕就要被趙屠夫給當場打死。

人如今,還躺在杏林堂裡,人是醒了,可骨頭折了幾根,不能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