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番外(6)(2 / 2)

十六歲這年,趙承修聽聞府尹家的公子肖文軒與李五姑娘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凡是走去街上一問,都會有人告知說:“李五姑娘才情出眾,肖公子人中龍鳳,兩個人是真真的般配。”

趙承修聽著,心裡麵說不出是什麼樣的滋味。

不癢不疼,反正憋悶。

像是陰雨天裡連綿不斷的細雨,很煩很煩。趙承修第一次有了這樣的感覺,他沒來得及細細去想,卻得知吳燕卿病了的消息,吳燕卿開始吃藥,和趙承修說著並不是太重。

家中的情況,趙承修是知曉的,他開始一邊自己讀書,一邊開始抄書賣錢的日子。

清貧卻也忙碌,也就不會去想李如雲與肖文軒的事情了,左右是與他無甚關係,或許,或許吧。

李如雲來永春巷的日子,也是越來越少,她話裡總是會說起肖文軒寫了一首詩或是一篇文章,趙承修聽了,心中不以為然,竟起了攀比的心思來。

趙承修好不容易平複下這段心思來時,吳燕卿忽然病重,臥床不起,漸漸的看不見了東西。

他站在床前,看著日漸消瘦下去的吳燕卿,抿緊了薄唇,看似冷淡,卻是將岐安府上上下下的大夫都尋了一個遍,都說即便是用湯藥吊著性命,也是活不過半年。

趙承修臉上的神情更是凝重如冰,他用儘全身力氣說:“無論如何,我也要先生活著。”他開始早出晚歸,開始做幾分工,隻想要供著吳燕卿的湯藥不斷。

可終究,還是沒能夠留住吳燕卿。

好在,到了最後,宋青嬋與李如雲幫著吳燕卿了卻了許多年的心願,趙承修將吳燕卿的遺體火化之後,撒在山風之中,隨風而去。

她這一生,也是自由了,也不用再去等誰了。

吳燕卿的過世,給趙承修莫大的打擊。

旁人隻看見趙承修冷淡沉默無言,可李如雲與他相交甚久,自然是瞧出了他的不對勁來,李如雲擔憂著他,纖瘦的身影守在他的書房門前許久不曾離開。

書房中的燈,也點了一晌。

她也就站了一晌,但兩個人並未說話,卻明白了各自的心思。

從此之後,趙承修幾乎是將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科舉之上,想要金榜題名,不負吳燕卿的教導與栽培。他早出晚歸,去學堂也去做工,偶然一次,天下著雨,他回來時竟然看到瘦弱的李如雲坐在自家的屋簷之下。

風卷著冰涼的雨水,即便是屋簷護著,她的身上也濕了許多。

趙承修心中一動,走了過去,停頓在她的麵前。他並不想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是看她可憐兮兮的,像是被雨打下來的麻雀兒,心裡起了絲絲波瀾,他側傘擋住她眼下的風雨,就當是還了她當初守他一夜的情分。

可當他看著李如雲掉眼淚時,他漆黑的眼眸裡,還是忍不住泛起了一點波瀾,道了句:“莫要哭了。”

李如雲仰起頭,對上他涼薄冰冷的眼,“趙承修,我難受。”

趙承修心頭一緊,攥著傘的手也不禁用了力,“為何難受?”

她搖搖頭,“你這樣的人,怎會知道呢……你這個人,生性涼薄,如何懂得感情一事,你說,為何人心易變呢。”

趙承修皺緊了眉頭。

他哪兒知道什麼人心,哪兒知道感情。

感情,感情。

他默默垂下頭,盯著李如雲出了神。

他自小父母過世,流落街頭,人情冷暖,謾罵欺辱,他年幼就已經經曆過了。越是長大,對人情越是冷漠,早早便已經養成了這般性子。

看李如雲這般模樣,感情誤人,他也不想懂了。

為了貧寒學子能夠入學,宋青嬋她們特地辦了一所晉江書院,書院建成之後沒多久,趙承修就得去東都了。

宋青嬋和周朔都來碼頭送了他。

他心不在焉,頻頻朝著來路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底裡究竟是在等什麼人。

直至李如雲出現,他空空如也的那一片,終於是滿了起來。

原來,在等她啊。

李如雲拿出一張平安符來,遞給了趙承修:“願此去,金榜題名。”她如此說著,趙承修還記得,那天碼頭上的霧氣很重,卻擋不住她真切的麵容,也能看清楚他穿著的裙子花色。

趙承修接過那張平安符,緊緊握在手中。

也不知道為何,他便問了句:“肖文軒可有?還是隻我一人?”他也被自己說出來的話嚇了一跳,他怎麼就說出這種話來?

李如雲送不送,肖文軒有沒有……與他無關,應該無關吧?

可當李如雲笑著說是為他求來時,不可否認的是,他的心裡突兀跳動了下,他抿緊了薄唇,不再與她說下去,生怕自己又說出了什麼控製不了的話來。

他上了船,迎風起航。

等離得碼頭遠了,他才敢回頭去看,仿佛還能見到碼頭上的那抹身影。

他握緊了手中的護身符。

獨他一份的護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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