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文進修館(2 / 2)

“穿著個西服,就以為自己是新式青年啊?也不過是新式的盒子裡裝著個老古董。我看你年紀也不大,成天都是媽媽說什麼,你自己沒有腦子嗎?難道你不知道這是個戀愛自由的時代?為什麼不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呢?你這種行為就是懦夫,不敢和自己的命運抗爭,隻能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林詩然本來是打算整蠱一下這個相親對象的,可是聽見他的思想、看見他的行為,她又不禁覺得十分可悲,怪不得先生們要不斷地加大新文化運動的影響!

“我不是懦夫!”這句話似乎戳中了男子的痛點,他突然激動地身體前傾,望著三個女孩。

易群先接過話說道:“不是懦夫就證明給我們看!我相信這場相親你也是不願意的吧?那我們就儘快結束這荒唐的一切!我不是你,不對,你媽要找的兒媳!”說著,易群先站起了身。

柳眉從包裡掏出了一本《新青年》遞給了葉慶:“喏,這是《新青年》,算我們送你的見麵禮!”

葉慶愣愣地接過《新青年》,他從來都不知道有這樣一本雜誌,他的父親是國會議員,家庭殷實,但是他總是被關在家裡,讀書認字都是請人到家裡來教學。母親的強勢導致了他長期受到了壓迫,這種壓迫讓他選擇了逆來順受。

待他回過神來,眼前的三個女孩早就已經沒有了人影。

林詩然等人隻覺得她們今天算是拯救了一個迷途少年。也不算拯救,他未來的命運會怎麼樣,還得靠他自己。

今日讀書會,陳延年提出要在北大和法文進修館裡搞一次實驗,成立互助社。這件事情引發了大家的激烈討論。

散會之後,何孟雄就一直不安的在陳延年他們麵前晃來晃去。仿佛去相親的不是易群先,而是他。

郭心剛真的忍不下去了:“何孟雄!你走得我頭暈!”

“我是擔心群先,她們三個這樣莽撞著去,萬一惹怒了群先的父親,到時候弄巧成拙,反倒是害了群先。”何孟雄停下了腳步,對他們說道。

白蘭搖了搖頭說道:“你把心放在肚子裡吧!彆說她們三個都很聰明,光然然就有一肚子鬼機靈!”

“我就怕然然的鬼機靈!她的主意一會靈,一會不靈的!”何孟雄一聽就把實話給說出來了。

陳延年抬頭安慰道:“這種問題上,林詩然有分寸的,你就放心吧~”

“就是,要是不行的話,延年第一個著急!”氣氛組郭心剛歡樂上線,結果就遭到了陳延年的警告眼神的追擊。

喬年捂著嘴偷樂,看來現在哥哥姐姐們都心照不宣了。

第二日,是法文進修館開班的日子。

蘇明軒早早就起了床,穿戴好了衣服。他端正地站在鏡子麵前,努力地讓自己成為那些他在街上看到過的活力滿滿的學生。結果,突如其來的一陣咳嗽又讓他打破了自己的幻想,他還是蘇家的病秧子——蘇明軒。

蘇明錦端著藥走進了蘇明軒的房間:“明軒,把藥喝了吧。”四姨太的防範心是很重的,藥一般都是她自己親自熬或者讓蘇明錦去熬,是絕對不會讓仆人沾手此事的。

蘇明軒不想和蘇明錦說話,那日蘇明錦和蘇明玫被蘇明鴻訓斥的事情,他都聽到了,清清楚楚。可能家裡麵除了母親,其他人都對他很冷漠,因為他總是一副病態,蒼白的麵孔,瘦小的身軀,連蘇寧城都不會多看他一眼,包括自己的姐姐蘇明錦想必也是嫌棄他的。但是還有一人,待他較好,那就是林詩然,林詩然不常在蘇家,尤其是九歲之後,但是每次見到他,都會給予他善意,這種善意,蘇明軒覺得不一定是一種實在的東西,哪怕是一個尊重的眼神。

“我知道你要去法文進修館是因為林詩然,”蘇明錦的聲音很冷,“弟弟,你得麵對一個現實,你我都逃不開蘇家,連林詩然可能都避不開的命運。”

蘇明軒默默地喝完藥,上了蘇家的汽車,他在車上咳得厲害,連眼淚花都咳出來了。四姨太勸他回去,他執意不肯。下車之後,他讓他們都走,連仆人都不能留下一個。

蘇明軒走進法文進修館,他來不及欣賞環境,他隻覺得昏沉,不斷地咳嗽,他想回去吧,可是一想到房間裡陳舊的布局、一層不變的采光,他又不想,似乎是擰著股勁兒。

忽然,一個巨大的衝擊力撞開了他的肩膀,他來不及抓住任何東西,就直直地靠著牆壁蹲了下去,劇烈地咳嗽又席卷而來。所有人都圍了上來,有個高大的少年蹲了下來:“你沒事吧?我不是故意的。”聲音似乎很遠,又似乎很近。

“喂!你這是做什麼?”熟悉的聲音傳進蘇明軒的耳朵裡,蘇明軒抬頭,是林詩然,她正叉著腰,生氣地看著那個少年。

林詩然提著箱子正和延年、喬年、柳眉、易群先和白蘭說說笑笑地走進法文進修館。就看見一大堆人將走廊圍得水泄不通,她定睛一看,卻見人群縫隙中透著蘇明軒虛弱地蹲在牆邊,再看看對麵有個少年似乎在被其他人指責,一下子就找到了始作俑者。

蘇明軒是蘇家的弱勢群體,這一點林詩然是清楚的,他是蘇家少有的友好人物,所以,林詩然對他多多少少還是有種姐弟情懷。八歲的時候林詩然挨了打,正處於絕望之際,是六歲的蘇明軒闖了進來,遞給了她一顆糖。那種甜甜的味道讓林詩然一直銘記於心。也正是這顆糖給了小小的林詩然一絲希望。

林詩然將箱子一放下,就走了過去。她當時是有些衝動,沒有問緣由就對那個少年發火。

陳延年等人走過去,才知道這是蘇明軒。

陳延年向少年說道:“不好意思啊,這是她弟弟,她有些衝動。”

少年撓了撓頭,本是皺著眉頭想發火,也被陳延年的話給緩和了下來:“沒事,我叫沈墨川。如果有什麼事的話,隨時找我吧。”

沈墨川的話,林詩然自然是沒聽到,她正蹲下身子問著蘇明軒道:“怎麼樣,還能撐嗎?蘇家的車在外麵嗎?”她都來不及問他為什麼會在法文進修館。

蘇明軒定了定神就恢複了一些,他點了點頭:“謝謝你,然姐姐。”

林詩然將他扶起來,陳延年讓喬年幫忙提箱子,幫著林詩然扶起蘇明軒。

林詩然關切地說道:“我送你回蘇家。”

“我幫你送他吧!”陳延年看著林詩然,她一個人怎麼扶著蘇明軒到蘇家。

可是,林詩然拒絕了:“不用了。我送他就好。”一碰見蘇家,林詩然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她不是那個自由隨心的小女孩,也全然沒有了在他們麵前的活潑可愛。

“你這樣怎麼送他?還是我幫你吧。”陳延年有些著急,說著又要搭把手。

林詩然拂開了他的手,堅定地看著陳延年說道:“我說不用了!我不想你牽扯進蘇家!”

蘇家的事情,拖累她一個人就好了,何必拖累他。蘇家是她林詩然的深淵,不是陳延年的深淵,也不是任何人的深淵。她不想讓他看見蘇家的不堪,發現她的不堪。林詩然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了這樣的想法,本來她是不打算說出來的,可是那一瞬間,他再次搭手的那一瞬間,林詩然脫口而出。她頓然覺得失言,她避開了陳延年的眼神,重新扶起蘇明軒離開了法文進修館。

陳延年第一次看見女孩的眼中有除了笑意之外的東西,她的大眼睛裡閃著倔強和難過,還有一份保護。

這種感覺讓少年的心裡不由一緊。

林詩然扶著蘇明軒走出了法文進修館,腦子裡全是剛剛的畫麵,她不該那麼說的,她知道。

她攔下一輛黃包車,同蘇明軒坐了上去。

蘇明軒在車上,問道:“然姐姐,你剛剛為什麼不讓那個哥哥幫我們啊?”

林詩然沉默。

“是因為蘇家嗎?”蘇明軒良久,緩緩吐出問句。

林詩然輕輕歎了口氣道:“是。”

到了蘇家,林詩然將蘇明軒扶進了蘇家。

四姨太、三姨太以及其他兩位不認識的太太正在打牌。看見林詩然扶著蘇明軒進來,四姨太趕緊起身,將蘇明軒攬在懷裡,直呼“心肝寶貝”。吩咐了旁邊的仆人,讓他們趕緊帶蘇明軒回房間躺著。

四姨太同林詩然道謝,但是其他話,她也自然不會多說。

林詩然躊躇了半天,還是問了身邊的仆人,姑媽的近況。

仆人隻說,大太太近日深居簡出。

林詩然仰頭,看著那扇緊閉的房門,她是想見見林佩姿的。但是她知道林佩姿是不會見她的。許是生氣,許是愧疚。

林詩然離開之後,仆人走上了樓,叩開了林佩姿的門:“大太太,然小姐來了。但是又走了。”

林佩姿正坐在搖椅上,閉著眼,聽得仆人的話,睜開了眼,她輕輕扭頭,就看見了梳妝台鏡子裡的自己,喃喃道:“還是不見的好。見還是不見呢?

作者有話要說:今兒四更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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