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剛抹把臉,搖了搖頭。
這泥坑著實不小,坐裡麵不覺得,現在來看整個車身是歪的,左前軲轆被淤泥全部吞沒,底盤也泡進去一截,周圍泥漿泛著白沫子。
他指揮許大衛 :“把你的車開前麵來,屁股栓車頭上,往外拉著試試看吧。”
誰知那小轎車馬力不足,李道配合著踩油門,車軲轆飛快空轉,漩起泥漿,反倒越陷越深了。
所有人都下去幫忙,就連蘇穎也站旁邊替顧維撐傘,車窗開著,耳邊儘是李道粗魯又暴躁的咒罵聲。
顧津哪兒還敢悠哉地穩坐,小聲說:“我也下去幫忙。”
李道:“你能乾屁……”
話音兒沒落,她溜了。
顧津手在額前遮一瞬,跑到左後軲轆旁幫忙往前推。
“顧津!”顧維急道:“你怎麼出來了?雨大,還有你,你倆趕緊進去。”
顧津根本不理她。蘇穎也沒動。
李道隻順後視鏡掃了掃她,眼下也沒心情顧忌彆的。
眾人跟隨紀剛口號一同使力,好容易稍見車輪,許大衛那邊卻馬力不足,掉鏈子熄了火兒。
沒堅持幾秒,普拉多重重跌回原處,顧津下意識往後躲,腳下沒踩穩,一屁股坐進泥坑裡。
李道探身出來,嘀咕:“真他媽笨。”
這時,迎麵開來一輛陸地巡洋艦,車主是個四十來歲的眼鏡男,副駕還坐個卷發女。
車到附近放緩速度,“你們也要出鎮?”
李道撐著車窗,答:“出鎮。”
“出不去了,我們剛從那邊返回來。”眼鏡男說:“前麵塌方,把路都給堵死了,等疏通再走吧。”
李道眯眼朝前看了看,想起鎮口是有三兩座土山,山上無植被,路又窄,被暴雨衝垮也不稀奇。
他看車主,問:“兄弟,幫個忙唄。”
“啊?”
“幫忙拖個車。”
眼鏡男探頭看了眼他們的車,事不關己地說:“我是真想幫,可是現在有點事兒要辦,挺急的,對不住啊。”腳底抹油,溜了。
李道挑眉看那車子走遠,衝顧津招手:“你來。”
那姑娘摔得跟個泥猴似的,風衣看不出原本顏色,發絲打結,可能拿手抹過臉,臉頰一道黑。
李道問:“會開車嗎?”
遲疑片刻,顧津點點頭。
李道推開車門,拇指向後一翻:“你來開。”
他朝後走去,消失一會兒,扛著兩塊木板和鐵鍬回來。
顧維問:“哪兒來的?”
“加油站借的。”
李道把木板墊在左前軲轆的後方,又讓許大衛把車開到後麵,掉個頭,向相反方向拉。兩人站前麵推車,兩人攬住後車門的框子往後拽。
他拉了下膝蓋處的褲子,蹲在車前,手握鐵鍬插在軲轆下。
那邊喊口號,李道大聲:“顧津,給油。”
嗡嗡響動聲中,車軲轆打轉,向後倒出幾分。
李道順輪子抬起的縫隙將鐵鍬插深,以防車子再次滑回來。
“顧津,你沒吃飯啊,我叫你給油!”他抻著脖子吼:“倒車!”
過兩秒,車窗探出個小腦袋,慢騰騰:“……哦。”
李道磨牙:“……”
姑娘這回倒是實誠,將油門踩到底,嗡一聲,車輪飛速翻轉,濺了李道一臉的泥點子。
李道:“……”
他閉了閉眼,沒空去擦,把鐵鍬插到底,終於穩住車身。
“彆讓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他低聲嘟噥著,音量隻自己能聽見。
反複幾次,普拉多終於倒出來。
李道踹了腳車軲轆泄憤:“什麼破車。”
好像……跟車無關吧。
紀剛揉了揉鼻,沒吭聲。
小伍捧臭腳:“還是我哥有辦法。”
李道哼了聲,翻起短袖下擺抹了把臉,剛想過去挖苦顧津幾句,看向她時,目光突地滯住。
顧津已把濕透的風衣脫下,身上隻穿著打底裙,這件是夏款,整條手臂也光溜溜露在外麵。滿身臟汙遮不住她白雪一樣的肌膚,肩頭靠前的位置有枚小小胎記,拇指蓋大小,呈暗紅色,形狀有點兒像雲,中間略凹,又有點兒像蝶。
李道看著那枚胎記,半天沒挪步。
小伍叫他:“哥,想什麼呢?咱接下來怎麼辦啊?”
他回神,垂下眸,幾秒之後,又忍不住抬頭看過去。
“哥?”
李道吸了口氣,抬抬下巴:“我先還東西。”
還是買口罩那個加油站,小賣部裡是同一個男人,見李道進來連忙起身,笑著:“車怎麼樣?要不我找兩人幫一把?”
李道把鐵鍬立旁邊,“甭麻煩。”他說:“弄出來了。”
“那就行。”男人不自覺摸摸嘴角的黑痣:“你們這是準備走?聽說前麵塌方,路給堵了。”
李道嗯一聲,“謝了,鐵鍬放這兒,那木板就沒法還了。”
“行,我留著也沒用。”
李道點點頭,腳步一轉,到底沒好意思空手出去,摸摸前後口袋,搜出幾張散票,拿了兩盒利群。
剛想出門,身後突然砰一聲響。
這屋子是個直筒型,外麵擺櫃台,一條窄窄的過道通向深處,儘頭隱約還有一道門。
聲音是從那方向發出的,隨後又有女孩哭喊聲。
“彆打我,求求你……”
“啊,救命啊!”
李道略皺眉,隱約覺得那聲音有幾分耳熟,卻一時想不起。
那扇門後影影綽綽不是一個人,透過臟汙玻璃,似乎都是膀大腰圓的漢子。
男人臉色微變,飛速瞥他一眼,道:“是我那傻侄女,估計又犯病了,正胡言亂語呢。”
他狀似無意地笑笑,散了根煙給李道。
李道沒吭聲,盯他幾秒,接過來碰唇含住。
男人要幫他點火兒。
李道擺手,拿起櫃台的煙:“走了。”
他大步跨出去,沒有回頭。
事情蹊蹺,但與他無關。
現在自顧不暇,少惹麻煩儘快趕路,更何況,他可沒有多管閒事那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