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拉多從賓館後巷飛飆出去, 黃昏光景, 路上車輛不太多, 還算暢通。
拐了兩個路口, 那賓館再也看不見,他才稍微鬆下腳上力道, 從鏡子中看一眼後座的倆小孩,掏出電話給紀綱打過去。
他問:“哪兒呢?”
紀綱說:“堵在路上,怎麼了?”
“賓館樓下有警察。”他單手控著方向盤:“沒見堵車,你在哪條路上?”
電話那頭“哦”了聲:“前麵出車禍,我堵在中間動不了。”又問:“警察衝我們來的?一路上挺謹慎, 沒露什麼馬腳,是怎麼追過來的?”
“還不清楚。”李道打開揚聲器, 把手機扔到儀表台上,看著後視鏡轉彎:“出來時間不短了, 隻怕夜長夢多,我們目標太大, 容易起疑。”
紀綱頓了一會兒,提出建議:“要不我們分開走,在綿州彙合?”
前天兩人聊過,決定到綿州再找邱爺, 不去廣寧了。
各開一輛車單獨上路,不那麼大張旗鼓, 反而會分散注意,降低關注度, 對擺脫郭盛和警方都有益。
李道問:“你自己行嗎?”
“行。”他說:“你帶著他們倆,我倒是不放心。”
“伍兒還算頂用,顧津省心,沒事兒。”李道踩了叫刹車,調轉方向往城外開:“那先這麼定,有事再聯係。”
“成。”紀綱應。
李道不再說什麼,專心開車,沒碰手機,等它自行掛斷。
後麵倆人還沒從剛才的緊繃氣氛中回神,肩膀挨著肩膀,互相靠著,都挺安靜的。
“彆緊張,沒事兒。”他說。
小伍不自覺直了直身體:“沒緊張,這不是怕說話打擾你開車麼。”
李道沒戳穿,視線一轉,在小小的鏡片中看顧津。她神色倒還正常,衣服也穿得挺整齊,隻是束起的辮子在跑動中鬆開了,垮垮地歪向一側,碎發貼在臉頰邊和脖頸上。
李道問她:“又沒穿鞋?”
顧津雙腳不自覺往後縮了下:“穿著呢。”
“賓館的一次性拖鞋?”
她點點頭。
李道隻是問了問,沒有給她買鞋的打算,把車停在路邊,一勾手招呼顧津下去,低聲交代著什麼,兩人直奔路邊的公共電話亭。
小伍扒頭看著,見顧津手握聽筒,低聲說著話,幾秒後,掛斷了。
又站片刻,他們才回來,卻隻字不提。
一小時後出城區,車子開上一條窄且長的公路,地方挺偏僻,連條國道都沒有,更彆提高速了。
小伍從車中翻出僅有的兩個麵包,把一個給顧津,看看另一個,扒著椅背朝李道遞過去:“哥,吃點東西吧。”
包裝袋的邊角不小心擦到他後頸,李道渾身通電般,徒然一抖。
他這一抖,小伍就抖。
顧津不明所以,下意識跟著兩人也抖了下。
李道抬手抹脖子,磨著牙側頭:“我警告過你沒有,彆在我身後說話。”
“忘了,哥。”小伍賠笑:“一時沒注意,是真忘了。”
顧津看著男人的背影,他頭發很短,脖子略粗,卻又長又有骨骼感。左側發根處已經被自己搓紅了,隻是麥色的皮膚看著不那麼明顯。
她發現新大陸般碰碰小伍,指著自己相應的位置,口型問他:“怕癢?”
小伍猛點頭,朝她擠眉弄眼,也不敢出聲。
顧津抿嘴笑了下。
李道把兩人這番溝通看在眼裡,沒吱聲,懶得理。
兩人坐著默默吃麵包,隔了會兒,有東西從後麵輕輕貼住他嘴角。
李道看著前方,聞到一陣奶香味。
“張嘴啊。”顧津說。
一個麵包也就他巴掌那麼大。李道一偏頭:“你吃吧,我不餓。”
她又抵了抵。
李道隻好張口咬住。
顧津屁股搭著座椅邊緣,膝蓋頂住副駕的椅背,自己咬著吃,然後又撕一塊喂給他。
李道眉頭微皺,不耐道:“吃你自己的,開車呢,彆喂來喂去擋我視線。”
“怕你餓。”
“不餓。”聲調有點硬了。
顧津撇撇嘴,暗忖這男人還和以前一樣陰晴不定,好心當成驢肝肺,壞脾氣說不準什麼時候就來了。她身體靠回去,把整個麵包都吃完,不再管他。
這一路也沒找到合適的地方落腳,路邊很荒涼,連個吃飯的餐館都沒有。
夜幕降臨,天邊隻剩一線餘光。
從重陽出來已經開了將近三小時,後座一點聲音都沒有。顧津靠窗閉著眼,小伍腦袋枕在她大腿上,窩進椅子裡睡的正香。
李道瞥了眼又正回視線。
很久後,兩人仍是一動未動。
李道指尖勾勾鼻梁,挺直背稍微調整了下姿勢,喚道:“伍兒。”
伍明喆一個激靈,腦袋“騰”地從顧津腿上抬起來,“咋了?”
李道不緊不慢:“幫我查查路。”
小伍氣一鬆,撓著頭發賴唧唧坐起來:“哥你自己不有手機嗎?”
他不情不願地打開導航,顧津也隨動靜醒來,稍微動了下,疼癢感順腳心往上爬,整條腿已經被小伍枕麻了。
李道看她一眼,什麼也沒說。
顧津用拳頭慢慢捶著。
拐過彎路,前方突然出現一點光亮。
暗黑的天幕裡,路邊坐著一個乾瘦大娘,手裡拿著什麼東西,正湊近光源縫補著。
到近處才看見她前麵還擺著地攤兒,藍色蠟染麻布上並排碼放手工布鞋、帽子、棉襪,還有頭繩和零錢口袋等雜物。
李道扭頭望著窗外,緩下速度,車子開出一些後,打了把方向盤,在大娘前方的位置靠邊停下。
“下去看看?”李道扭頭看顧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