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津小聲問:“隻有這樣了?”
李道覺得挺好, 走投無路, 他一直做不了的決定, 老天給他做了主。
他說:“對。”
李道在黑暗中看著她的方向, 半倚石壁凸角坐著,右麵受傷的肩膀懸空, 蜷起腿,借力支撐。
顧津坐在他另一側,沒再開口,腦袋小心翼翼地枕回他胸口,能聞到濃重的血腥味, 貼近他心臟位置,那裡的跳動仍舊沉穩有力。
她不敢把全部重量壓過去, 手臂在後支撐,另一手緩慢輕柔地撫著他手背:“現在好些沒有?”
“好些了。”李道反手攥住她的, 說話時儘量不停頓,但很慢:“地方隱蔽, 估計他們找不到,我看著呢,你睡會兒吧。”
“我不困,你才需要休息。”
李道盯著洞口看了會兒, 沒和她爭,緩緩合眼:“好。”
洞中靜悄悄, 偶爾有水滴落下的叮咚聲,雖已入夏, 寒意卻從四麵八方湧來,直往骨頭縫裡鑽。
顧津輕手輕腳地起來,從行李袋裡翻到一件風衣,是她之前一直穿的。
她將衣服蓋在李道身上,又找出兩件短袖衫和長褲,不管是什麼,都抱過去,將他渾身上下緊緊裹住。
不小心碰到他傷口,他皺眉呻.吟一聲。
顧津趕緊收回手,按亮手機屏幕查看他前後各處傷口,紗布隱隱透出血跡,不知裡麵怎麼樣。她想讓李道睡得舒服些,輕輕扶住他後頸,讓他側著身枕到自己大腿上。
顧津摸了摸他額頭,一番折騰下來,全是冷汗。
她靠向石壁,李道整張臉都埋進她小腹,相貼的部分很溫暖,她摩挲著他硬硬的頭茬,手指時不時懸開一些距離,偷著試探他的呼吸。
這個夜晚太漫長了,顧津有大把的時間回想這段日子的經曆,荒唐又瘋狂,她失去工作,失去了原本平靜的生活,甚至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親人。她跟著他們,內心由抗拒到妥協,一直堅守的觀念變了,再頑固也願意為彆人給她勾畫的未來而改變。
她還愛上了一個人,十分突然,又很盲目沒原則。這種事往往無法解釋,世界上並沒有一個明確標準告訴誰應該或是不應該。
她的情緒裡有依賴有感動,也有怨恨和寬容,複雜卻無法逃避。顧津忘不了,他曾用惡劣的方式對待她,也斷不會忘記他多次的相救與守護,前後消減比較,糟糕的初識也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一路上,經曆了大悲大喜,她才驀然發現,上天從不順應人意,她接受了命運的改變,也慢慢接受顧維的死,現在隻想和他一起,去過平常人的日子,看來也快成奢望了。
她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要一再經曆這些。
顧津忍不住掉了幾滴淚,歪頭靠著,攏緊懷中的人。
大腦的反應漸漸遲鈍,她在心裡從一數到一百,再從一百數到一,不知不覺,也陷入淺眠狀態。
她夢見一個女人帶著她趕火車,買錯了票又牽起她的手去窗口換,女人速度很快,她磕磕絆絆,腳上的鞋子在跑動中全掉了,等到重新返回站台,那趟火車已經駛離,隻留一條長到沒有儘頭的鐵軌。
畫麵一轉,她竟坐在火車上,耳邊轟隆隆沒有其他聲音,對麵還是那個女人,手裡捧著冒熱氣的泡麵盒,隻顧自己,也不給她吃。
然後兩人下了車,顧津偶然間回頭,看到車身上的牌子是從某地到上陵,她大喊大叫:“我不回上陵,我不回上陵。”
對麵突然跑來兩個警察,腰間的手銬明晃晃:“你犯了罪,哪兒都不能去。”
“我沒有,錯的是他們。”
“那也必須你來還。”
警察抓住她的手,她在掙紮中抬起頭,驀地定住,那警察竟變成了李道。
顧津猛然驚醒,心有餘悸地重重呼吸。
“津津……”
不知這回是夢還是現實,顧津一時沒反應。
李道又低聲:“顧津……”
她一激靈,低頭捧著他的臉,“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沒事兒。”他輕咳幾聲,“給我拿……幾片止疼藥。”
“很疼嗎?”
他不肯承認:“可以……忍受,有總比沒有好。”
顧津哪兒敢耽擱,輕輕抽身,打開手電去看每個藥瓶上的字,找到後倒出兩粒喂到他嘴邊,回身取水,他已經乾著咽進去。
顧津還是扭開瓶蓋,喂了他幾口。
“幾點了?”
“差一刻鐘兩點。”
山洞中仍然漆黑無法視物,李道抬眼,憑感覺尋找她的方向:“冷不冷?躺下來,我抱著你。”
顧津早已凍得麻木,聽到他這樣說心裡軟得不行,鼻子一酸,乖乖躺下,側身縮進他懷裡。
或許疼痛讓他變清醒,他睜著眼,親了親她鼻尖和額頭:“睡會兒吧,我歇得差不多了,等天亮咱就離開。”
她輕輕應了聲。
後來顧津沒有睡,他又問了她幾次時間,便漸漸沒了聲息。她感覺到李道的煎熬,他失血過多,玻璃插在背上,或許彆的地方還有骨折,他從頭到尾都在逞強,現在這種狀況根本無法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