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2 / 2)

一千八百晝 蟹總 12346 字 8個月前

男的麵目俊朗,身材高大,墨綠薄毛衫黑色褲子的休閒打扮,雙手收在口袋裡,樣子內斂沉穩。

旁邊的女孩子將將到他肩頭,懷裡抱著個男娃,披肩長發,眼睛又大又明亮,一打眼就感覺是個古靈精怪很有靈氣的姑娘。

顧津辨認幾秒,忽地笑開:“秦烈哥。”

秦烈笑笑,領著那姑娘走進來:“聽說你回來了,過來看看。”

顧津摘下手套迎上去:“前幾天還聽秦燦姐說起你呢,說你現在住洪陽。”她不自覺又看旁邊那姑娘。

姑娘俏皮地眨眨眼,笑著自報家門:“我叫徐途。”手指後翻著指指旁邊:“他媳婦兒。”

秦烈垂眸,手掌很自然就按在她頭頂上,舔了下嘴唇沒說話。

顧津趕緊叫人:“嫂子好。”又把蘇穎拉過來:“這是我嫂子。”

蘇穎湊過去看她懷中的男娃:“長得真可愛,多大了?”

徐途說:“一歲多。”

“我兒子得叫他小哥哥,在那邊玩兒呢,去看看嗎?”

“好呀。”

秦烈把人先攔住,皺眉說,“好好抱著,托住腿,一會兒掉下去了。”

徐途偷偷撇了撇嘴,胳膊往上顛一下,和蘇穎朝院子角落走。

顧津搬來椅子給秦烈坐。

很多年前,他就是村裡的標杆人物,是家長口中的“彆人家孩子”,他功課好,心態成熟,處事方式規矩穩妥,比顧維大了六七歲。

那會兒幾個半大小子到處闖禍,村裡沒人治得了,卻唯獨怕秦烈。

秦烈話不多,問她:“打算長住?”

顧津印象中還存留他教訓人的畫麵,多少有些拘謹:“沒想那麼遠,暫時先住著吧。”

他點點頭,手臂在胸前交叉抱著,半晌才道:“聽說了。”

知道他的意思,顧津抿住唇。

秦烈沒細問,隻說:“你阿夫哥和偉哥還住這兒,都是看著你長大的,甭客氣,有事儘管開口。你秦燦姐大部分時間也在,可以找她說說話。”

顧津鼻腔發酸,應了聲,趕緊低下頭。

隔了會兒:“要打桌子?”

“瞎鼓搗呢。”

“你這板子裁歪了。”

顧津:“.…”

兩人沒坐多久就起身離開。

顧津把他們送到大門口,沒走幾步,就見秦烈接過孩子,兩人說著什麼,那姑娘忽然踮腳拉下他的脖子,湊上去親了口。

秦烈順勢攬住她的腰,弓著身子回吻。

秦烈給顧津的印象過於刻板嚴肅,沒想到私底下也會柔情蜜意,這樣主動。

顧津一陣恍惚,大腦已經空白了很久,刻意抹去的男人樣子毫無預兆浮現出來,胸口被什麼狠狠揪緊了。

她不敢再看,抿住嘴,扭頭逃回院子裡。

轉天,阿夫和偉哥竟上門幫忙打桌椅。

又過兩天,地麵鋪好了,遮陽棚架上了,防腐木也給尋了來。

後院種植的蔬菜是鄰居崔大娘幫忙,她兒子兒媳在城裡,孫子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兩麵,所以特彆喜歡小可樂,抱著就不願撒手。

這裡越來越有家的氣息,鄰裡和睦,互相照應,對她和蘇穎非常好。

一轉眼夏天過去,蘇穎琢磨著去鎮上開個店。

顧津正洗西紅柿,轉頭看她:“開什麼店?”

蘇穎想了想:“服裝店吧,總不能坐吃山空,得給小可樂多存點兒錢。”

顧津沉默一瞬,把洗好的西紅柿遞給她:“你……真不打算走了?”

“要走你走。”蘇穎白她一眼,咬了口西紅柿,汁水順嘴角流下來,她掏出塊帕子擦了擦:“我走你準備自己留在這兒?”

顧津甩乾手上的水,坐在小凳上,抬頭看看天。

這裡水秀山青,空氣純淨。

人很簡單,不用絞儘腦汁去想怎樣打交道。

逗逗小可樂,弄弄菜地,可以一整天不看時間,自給自足,過得輕鬆隨意,心也靜。

她說:“我本來就不喜歡大城市。”

蘇穎幾口吃掉西紅柿:“真巧,我也不喜歡。”她手指繞著帕子:“等小可樂再大點兒,咱倆就去鎮上開個服裝店,好不好?”她拿肩膀撞撞她。

顧津瞥過去:“哪兒來的本錢?”

“先管小可樂借唄,給他寫個欠條,賺了再還。”

顧津努努嘴,“你怎麼就知道不會賠。”

“烏鴉嘴吧你,本姑娘腦袋還是很靈活的,肯定沒問題。” 蘇穎朝她眨眼睛。

顧津“嘁”了聲,忽然注意到蘇穎手上捏的帕子。

她整個人僵住幾秒,一把拽下來,慢慢展開,洋紅色帶暗紋的純棉料子,壓著花邊,角落裡繡著一個歪歪扭扭的“津”字。

當初在高塔村她隨便繡著玩兒的,本來打算給李道,可一想這顏色他肯定嫌棄太過女性化,何況現在用帕子的人也少,更彆說他了,所以就一直沒有送出去。

很久遠的事情了,以為早已忘記,看到舊物,原來記憶還是那樣清晰。

蘇穎看她表情不太對,小聲問:“這……不能用啊?”

顧津回過神。

蘇穎說:“我看料子挺軟的,就給小可樂擦口水來著。”她試探著問:“很重要?”

顧津深深呼吸了下,把帕子還給她,笑著說,“沒有啊,不重要,當然能用。”

轉年四月,顧津去了趟綿州。

災後三年重建,綿州城已經基本恢複原來的麵貌。

那套房子坐落在開發區附近,離市中心有些遠,但環境很好,周圍配套設施也齊全。

她找過去費不少功夫,雖然當誌願者時曾來過,但地震使整個城市遭遇重創,廢墟遍地,滿目瘡痍,根本辨彆不清方向。

顧津忽然想起那個老伯。

她記得當時甚至沒有看見他的樣子,因為他整個人被水泥板壓在下麵,裸露的鋼筋刺穿他身體,隻露一隻沾滿血汙的手,在地麵上緩慢抓撓。

就是這個細小動作引起顧津的注意,她趕緊叫人過來救援。

顧津跪爬在地上,握住老伯的手,告訴他一定要挺住,很快就會有人來救他。

水泥板上還橫著房梁和牆體等重物,老伯靠巴掌大小的縫隙呼吸,到最後實在支撐不住,用所有力氣握緊顧津的手,懇求她幫忙轉達一句話。

顧津記得第二天綿州下著大暴雨,她始終惦記老伯的囑托,去昨天那地方看了好幾次。

她看見有個男人跪在廢墟上,大雨下是他撕心裂肺的怒吼聲。

她對他沒有太深刻的印象,因為在當時環境下,像他這種狀態的人實在太多了。

旁邊殘牆搖搖欲墜,忽然倒塌將他砸翻在地。

顧津趕緊跑過去,男人終於冷靜下來,仰麵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豆大的雨點砸在他臉上,周圍地麵被攪得濃煙滾滾,霧障一樣蒙在眼前,看什麼都不真切。

顧津先檢查他是否受傷,雖然覺得幾率很小,還是試探著問他認不認識李老伯。

男人眼神忽然動了下,略垂眸,直直看向她。

顧津脫下外套遮在他頭頂上,輕聲開口:“如果是,我幫他轉達一句話,如果不是,也當你親人有話留給你吧。”

男人猛地抓住她胳膊。

顧津吃痛,但沒掙脫:“他說他都知道。他說小時候教你寫‘堂堂正正’這四個字,希望你現在還會寫。”

顧津無法體會他的感受,卻在準備起身時,被他猛地箍進懷中。

她清楚這並不是冒犯,也不吝惜給他一個善意的擁抱。

她趴在他的身上,緩慢地拍著他手臂,輕聲安慰:“沒事了,沒事了,一切都會過去的。”

那時候,顧津當然也不知道,這幾個字的威力有多大。

……

顧津在綿州待了幾天,把房子租出去。

對方是來城裡打工的小兩口,人很樸實,問她可不可以少交些押金,之後按月付錢。

顧津痛快答應,給了個地址,讓他們直接把錢寄去李道服刑的監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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