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光照著床榻上身體交纏的兩人,被褥輕輕翻動,蘇言神思微蕩,悄悄收回了掛在謝明允身上的腿,以及攬著溫熱脖頸的手臂,見他睡顏恬淡安穩,她鬆了一口氣。
或許是因為謝明允受傷的緣故,睡得深,平日裡他淺眠得很,若是這個時辰早就自然醒了,更彆說現在時辰已晚,蘇言自己還跟個八爪魚一樣扒拉在他身上。
伸了個懶腰,蘇言輕手輕腳爬起來,趁著人熟睡的功夫,走到床尾一手撐著,彎下腰,輕輕揭開被褥一角。
揭到一半又想到謝明允昨天說的“男子的足不能輕易示人”,猶豫了一下,還是放了下去。
罷了,還是等會兒讓山楂幫她看看,不急於這一時半刻非要查看。
誰知,睡得安安穩穩的人突然翻了個身,傷腳也不安分地輕輕一踢,正探出被子外,露出白皙的足。
蘇言欲哭無淚:“........”
這可不是我要看的啊,我明明是個正人君子,怎麼就莫名其妙像是占了人便宜呢。
不過......
蘇言匆匆掃了一眼,白色繃帶上滲出一點血絲,是正常現象,繃帶包紮處沒有鬆散,看來她昨晚沒壓到傷處。
她覺得自己簡直就像個老母親,操碎了心不說,還落不了好,且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明明是好意卻還無可聲張。
扯了被子蓋上露出的腳,蘇言最後看了眼半邊臉埋進被子裡的人,呼吸沉穩,沒有半分要醒的征兆,這才放心的出了門。
房間裡,被褥輕輕拉下,露出半張微紅的臉。
......
院子裡。
“昨晚怎麼沒見你和山楂過來收拾被褥?”蘇言撚著一根枯草,揉搓幾下後又扔了。
山藥苦笑:“小姐,昨日叩門的時候您恐怕都睡著了,熬好的薑湯您和公子也沒喝上。”
“就是!”山楂在一旁踢了塊小石子,飛入遠處草壇裡看不見,“小姐你難得睡得那麼早,我後來打開門,就見到您躺在床上和謝公子抱成一團......”
“不要亂說!小姐要麵子。”山藥笑罵一聲。
蘇言:“......”
她還以為沒人知道,誰知道大家都知道了,甚至比她自己知道得還早。
欲哭無淚。
這就是炮灰配角的命運嗎
?
她隻能補救一下:“彆說出去,尤其不要在謝公子麵前提起,知道了嗎?”
山楂摸不著頭腦,既然是夫妻,摟摟抱抱才是正常啊,反倒是先前小姐和謝公子分榻睡才不太合常理才是。
見二人一臉不解,蘇言卻不便多解釋,也說不清楚,隻能實話實說道:“他臉皮子薄,不能在他麵前提起。”
要是讓他知道無意間被旁人看了腳踝,卻不是他所愛的人,不知會不會傷心。
心臟泛起悶悶的疼,蘇言歎了口氣,恐怕謝明允不隻是傷心,還想鯊了她。
山楂山藥兩人卻不約而同對視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起來,一聲感歎輾轉悠揚:“哦......”
原來,小姐是怕謝公子害羞呀!
或許是她們臉上的笑太過明顯了,蘇言無法不注意到。
她震驚了:“你們在想什麼啊!”
山楂山藥朝對方點點頭,默契地交換了個眼神。
恐怕不止是怕謝公子害羞。
小姐自己也不好意思了。
默默看著二人你來我往的蘇言:“......”
我不是!我沒有!
......
山中無歲月,不知是第幾日,院中忽然停下一隻信鴿。
通體雪白的鴿子在山莊裡飛來飛去,在某個院落停留片刻,後來不知何時傷到了腳,隻用一條腿蹦躂,一會兒跳入雜草裡蹦躂,一會兒飛不動了,癱在某個牆角可憐巴巴。
一個老伯見了,倒提著它一隻腳,“嘖嘖,跟我回去吧,反正你是個殘疾了,雖然也沒什麼肉,燉了你給小姐熬點湯,也還湊合。”
......
一早,蘇言便進了廚房。
結果碰見了李伯,正在涮鍋燒熱水,竹刷劃拉著鍋底的聲音裡,清水不多時變得渾濁,被李伯一把端起倒掉。
李伯從前“服侍”蘇言父親,也就是長皇子,十幾年的老仆人了,後來蘇言父親去世後,李伯就在這座從前長皇子常常待著的地方,後來也嫁了人,也就是現在的劉嫂。
兩口子關係不錯,雖然膝下無子,互相扶持過日子也是和和美美。
鍋裡水乾後,澆了一勺油,呲呲的聲音像是在頭皮炸開。
蘇言被勾起好奇心:“伯伯,你這一大早忙活什麼呢。”
“燉湯給小姐喝,可不得趁早。”李伯袖子一抹額頭上
的水汽,笑嗬嗬的,倒是完全不在意勞累。
“辛苦你了,李伯。”蘇言沒有推拒,畢竟是人家的心意,而且看樣子食材都準備好了。
“小姐這是哪裡的話,跟我這種下人客氣什麼。”李伯擺了擺手,眼神裡泛著回憶,“不過小姐性子倒像從前的長皇子,跟我們這些下人總是和和氣氣的,平日裡吃食玩的物件,也喜歡賞給我們這些下人。”
蘇言沉默了。
長皇子是個很好的人,雖然是皇家男子,受當時的皇帝寵愛,卻沒有半分驕縱,反倒是對身邊人抱著一顆善心。
李伯眼裡似乎有淚光,他低下頭:“當年,我約莫二十歲,母親給我說了一戶人家,強迫我嫁人。”
蘇言仿佛感受到了什麼,“但李伯您嫁給了劉嫂,所以當初,是長皇......我父親做了什麼嗎?”
李伯點頭,感激道:“是啊,我母親不過想賺些聘禮,哪裡是真的為我好,尋的所謂良人,不過是財主家一個花天酒地的女兒,長皇子他便派人攔下,我也不知他是做了什麼,他也不讓我問。”
蘇言道:“後來呢。”
李伯語氣感激,“後來這件事便揭過去了,我母親也好,那個財主女兒也罷,再也沒來打擾過我。”
說起來,長皇子身體一直不好,出嫁前大多數時光都是在此處山莊度過,隻每旬回一次皇宮,對這裡頗有感情,即使是後來嫁去了蘇府,也時不時來這裡小住。
蘇言回憶原著裡僅有的描述,忽然問道:“我父親是在這處莊子裡,生下我的嗎?”
長皇子和蘇母不過是表麵妻夫,懷孕後圖個清靜搬回了這裡,這個他自幼長大的地方,生下“蘇言”也是在此地。
腳底踩著這片土地,莫名的,蘇言好像和這個世界,多了一星半點的聯係。
“是啊,”李伯感歎道,“當時你生下來,長皇子的姐姐,也就是當今陛下,還特意從皇城趕來看你一眼,第一個抱小姐你的人,居然不是蘇丞相也不是長皇子,而是小姐的皇姨,當今陛下。”
蘇言垂眸,果然當今陛下如傳聞中所說,疼愛她這個弟弟。
思及如此,蘇言卻有些不解。
李伯口中當今陛下,似乎和她感受到的不一樣啊。
既
然愛屋及烏,“蘇言”出生時不顧山路遠也要來看望,可自己來這個世界這些日子,新婚之際,倒也沒見皇帝陛下送來賀禮之類事物。
大抵人世間兄弟姐妹的親情,也會隨著一方的逝世,日漸淡薄,再也分不出分毫給旁人的吧。
半晌,蘇言才回過神來,自己摸黑起早是有要事在身。
此時不過卯時,是她昨晚突發奇想,要試試山裡的野味,便到廚房來找個趁手的工具,上山采些野菜,此處偏遠,說不定還能順手采寫藥材,搭配著菜肴,倒是可以驅寒防病。
藥草要新鮮的,入膳才不會苦,山莊裡存著的藥材自然不行。
她取了小鏟子,又從雜物間拎起了個背簍,背在肩上。
“李伯,你這是在炒什麼啊,這麼香!”臨走前,蘇言聞著味兒,幾乎被勾起了饞蟲。
李伯正在鍋裡翻炒著,噴香的□□溢滿廚房,朝著已經出去的蘇言,一聲大喊:“鴿子湯!”
“記得早點回來,喝湯!”
“知道啦,謝謝李伯!”兩處聲音遙相呼應。
......
冬天寒冷,早晨的地麵鋪滿一層薄霜,土地有些打滑,又是上坡路,蘇言不得不小心起來,扶著間隔的樹乾,一步一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