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言頓時愣在當場,居然拿著盒子,那目光幾乎是要哭出來。
林間隻餘突然急切的呼吸聲。
謝明允不知此物於她有什麼淵源,可眼前人分明顫著手,唇角緊緊地抿著,目光透出無端的悲切,竟然令他也被傳染了似的,一同靜默了。
他心裡估摸著,此物出現於此地,隻有那麼幾個解釋——或許是長皇子的遺物,引發了她數年的喪親之痛,又或者是她自己的什麼東西,沉睡多年終回歸原主,但不會是後者,謝明允眼皮一掀淡淡地掃過木盒的金屬邊角,黯淡無光,恐怕蘇言她沒有這盒子歲數長。
這種情緒他感同身受,因而再想要安慰眼前人卻也深知此刻不宜多言,哀戚在心,哪怕是再親近的人,哪怕他有心慰籍,也不宜多嚴。
半晌,蘇言合上了蓋子,心裡巨浪滔天般,腦海被回憶的朦朧灰暗以及驟然的疑惑席卷了個天翻地覆——
這是她現代父母的東西,為何會出現在此地,這個書裡的世界!
這對白玉戒指,說起來並不怎麼值錢,也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首飾鋪子裡最簡單的款式,價格一般到什麼程度:當時店員見兩位老人在那片站台流連時,腿都懶得移一步,隻抬起目光不屑的看了一眼,嗤笑一聲。
就算如此,她的父母也不是輕輕鬆鬆就付了錢拿了貨的,他們去了兩回,第二回才帶夠錢,儘管店員態度平平。
這是兩位老人年近六十,遲來的浪漫。
可現在,最大的問題是——
為何會出現在這裡,這個世界,在一處除了皇族一時興起建成的山莊以外彆無所有的荒山,光禿禿的山林裡麵。
蘇言幾乎迫不及待想喚醒係統,搖晃它那時好時壞的腦袋,把一切有關的無關的信息都扯出來看一看究竟,可偏偏進度堪堪停留在五十八,離六十大關,隻差臨門一腳,偏偏讓她看得見吃不著,乾著急。
於是她看向謝明允,正撞進他深如潭水的溫柔裡。
蘇言一瞬間晃了神,驚覺有什麼東西變了質,可眼下當務之急是查探為何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會隔著千年的`時空虛晃而來,化為實物,給她留下親人僅存的那一
點縹緲的慰籍。
她魂不守舍的,三魂少了兩魂,七魄都不全似的,被密密麻麻的心悸擊中,任由丟了魂的軀體不受支配般,遊蕩進了府。
謝明允看了一路,便也憂心掛記了一路,但說來神奇,身邊人像是對腳下土地有著天然的感知,不必看路便順順當當地邁過低坑,繞過樹枝,跨過小腿高的門檻。
他暗自稱奇,心底卻漫上不可與人說的失落,像是有什麼希冀落了空,填補其中的,便隻有黯然。
果然,人受了太多的好,太多的溫柔照顧,總容易忍不住汲取更多,蘇言照顧他,關心他,久而久之他竟然無可忍受被落在一旁視作無物,哪怕事出有因。
哪怕那是眼前人的至親。
……
蘇言靜靜的喝著鴿子湯,隻還有些餘溫,但也能勉強入口,她又不是什麼挑剔的人,隻不過這餐的確吃得心不在焉,若是平常,她或許還能發現這鴿子肉瘦而偏柴,不似家養也和野鴿子搭不著邊。
她偷偷撇了一眼對麵的人,一時居然有些心虛。
在山莊的這幾日,還有來此前的時候,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腦海中的進度條被她拋到了一邊,甚至記憶中最後停在哪個節點也記不太清楚,還是方才見到的五十八之數。
謝明允正垂眸,她隱約錯覺他察覺自己的目光,可卻也沒抬頭,蘇言便也隻當是自己多心了,低眉放下碗筷,自然也沒見到對麵人目光輕抬,撩起一點微蕩的漣漪,複而斂起笑意。
心底升起淡淡的疑惑,如絲如網纏繞著蘇言,卻欲尋而不得,欲揪出源頭細線卻隻是又多了一塊亂麻。
蘇言直起身,純白色的衣袍掀起一小塊褶皺又被她輕輕一撫,平展開來,一如某種思緒被扯平攤開,再清晰不過。
她陡然心驚。
自己明明迫切需要謝明允進度值的增加,正如一開始來到這個世界,千般萬般選擇也好,體貼也好,全部來自於此。
當時的她是如何心態呢......蘇言幾乎沒怎麼費力,記憶就清楚可見——她每隔不到半柱香,就會下意識看一次腦海中的數
值,有漲有跌,哪怕隻是下降0.1都能讓她無語不少時間。
之後,數值的變動大體上下一兩格,查看的時間變成了
半個時辰、一個時辰,偶爾下降一二,她稍稍驚訝一瞬,便能找到旁的法子讓它升回去。
再然後......蘇言就不太在意偶爾的下降跌落了,約莫一兩天會注意一回,每回偶然想起,腦中的數值都在向另一個整十數字奔發,似乎不知疲倦。
窗外山楂的嬉鬨聲由遠及近,不知疲倦,將蘇言的意識驟然召回了當下。
她迷迷糊糊地,丟了神一樣。
上回看進度的日子,到今日“意外”天降,迫使她查看那個已然全無印象的進度。
竟已足足半月有餘了。
......
夜晚,蘇言躺在床上,枕邊人輕緩的呼吸近在耳邊,僻靜的夜晚裡好像隻聽得見自己心跳平穩砰砰的聲音。,一下一下很有規律,比身邊的人想來要快一點,但是比白日裡驟然看見跨越時空的產物時,來的慢來的平。
謝明允睡姿很端正,蘇言隻想得到這樣一個形容詞,和白日裡差不多,俊雅守禮,有有些克製的模樣,哪怕蘇言通曉原著,也常常難以將眼前人和書裡那個“裡應外合”,協同皇室,掰倒權勢諾大的丞相府的陰險之人聯係在一起。
蘇言緩緩吐出一口氣,月光下成了霧,又轉而揮散,與空氣徹底合而一體。
兩個虛幻的人影仿佛重合,蘇言似乎摸到了關鍵之處。
既然這一場重現,他並未受到原著中形同虛設的婚姻的傷害,更沒有“蘇言”這般在外花天酒地在家對他冷眼相待的妻主,原本最大的不平都因為自己的穿越而抹去,一切翻轉重來,再無冷眼也無虐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