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奈探出上半身,朝樓下的簡亦打了個響指：“喂，看上麵。”
簡亦抬頭，半截光影灑在立體的輪廓上。
時奈看得出,簡亦的麵容沾染著疲倦。
他雙手交疊，搭在欄杆上，幸災樂禍地笑了：“能做五次,誰給你的臉？有種彆顯困意,大半夜的，精神頭被狗吃了？”
簡亦微微皺眉，往後退了兩步，低下頭取下連衣帽，重新抬頭看時奈：“雖然周圍沒人，但在大街上跟你討論五次還是十次有些不合適,你下來，拿了牛奶我就回去。”
時奈嘴角抽抽：“用不著，你留著自己喝吧，帶上你的牛奶向後轉，以最小的摩擦力離開我的視野。”
簡亦道：“你不下來,那我隻好我給你送上去。”
時奈左手撐頭,狡黠一笑：“不好意思,我們戰隊管得嚴，十點門禁。你要能砸得開二樓的隔音門,隨意啊，我等著。”
撂下這句話,時奈輕飄轉身，回房。
他賭，簡亦一定會把牛奶放在網吧前台,然後苦著臉離開。
一想到簡亦吃癟的樣兒，時奈就忍不住發笑。
他抱著米奇玩偶在床上儘情滾了兩圈，就連粉絲對他的按頭調侃，這會兒想起來也不覺得生氣。反倒笑夠了，睡意很快就襲了上來。
突然哐當一聲，像是什麼東西打翻在地，一下驚醒時奈。
等他翻身去看陽台的時候，簡亦赫然從陽台走了進來。
衛衣袖子被簡亦攏在手肘以上，連帽衫和褲子也都沾上了灰色汙漬，左手還握著那瓶牛奶。
時奈鼓大眼，結巴道：“簡……簡亦你有病吧，你……怎麼上來的？”
“天黑，管道又滑，所以多花了些時間。”簡亦神色淡定，沒有一絲大喘，邊說邊將牛奶放在一旁的書桌上，“不過還好，牛奶是熱的，起來喝吧。”
時奈突然變臉，將手裡的米奇玩偶用力砸向簡亦：“喝……喝什麼喝，誰讓你進我房間的，還爬管道，知不知道我可以報警抓你！”
簡亦順勢抓住玩偶，低頭看了一眼：“不是你說等著我還叫我隨意，現在我上來了，你又生哪門子氣。”說完才撩起眼簾看向時奈。
時奈憤怒地把被子一掀，下床就指著簡亦鼻子罵：“我生氣？我他媽生什麼氣？你就是爬管道摔死了我也不會生氣。我他媽氣的是，你經我允許了嗎就進我房間，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能很英雄？”
簡亦搖頭，拿著玩偶，問：“你晚上都抱著它睡嗎？”
“啊？你說什麼？”時奈快要被簡亦的答非所問氣瘋，一把奪回玩偶，“靠！小爺跟你說爬管道的事，你跟我扯玩偶？腦子有病吧？哪兒來的給我滾哪兒去！”
簡亦滑動喉結，緩慢點了下頭，轉身朝陽台走。
“站住！”時奈一聲怒吼。
簡亦沒有回頭：“還有事嗎？”
時奈嘴都氣歪了，扔了玩偶繞到簡亦麵前，梗著脖子問他：“你去哪？”
簡亦抬眸看他，回答：“哪兒來的滾哪兒去，你說的。”
“嗬……你什麼時候這麼聽我話？”時奈氣得一把揪住簡亦衣服，“幾天前我就叫你離我遠點，不要出現在我麵前，你聽過嗎？”
簡亦搖頭。
時奈又開始罵：“還爬管道？你可真牛逼啊簡亦。你他媽就是一個打遊戲的，當自己神仙還是長翅膀會飛？三樓，下麵就是水泥地，還帶坑的那種，摔不死你是吧，你簡直喪心病狂，我真恨不得現在就抽你兩耳光！”
時奈越說越氣憤，氣到語無倫次，氣到眼眶發熱，氣到推開簡亦又狠狠拽回麵前。
“說話啊？聾了還是啞了？你他媽就存心給我找不痛快，看我這樣你很得意是吧？回答我！！”
嗓子都罵疼了，時奈依舊渾身發抖，甚至抖到無力感襲來，拽著簡亦的手也開始慢慢滑落。
簡亦一下抓住他雙手，緩緩道：“對不起……我知道錯了。”
“你知道個屁。”時奈垂著眸，啞著嗓子又罵了句。
他之所以能氣到混身發抖而破口大罵，隻是因為他突然害怕。他怕簡亦有個萬一，萬一出了事怎麼辦，他怎麼跟簡亦的媽媽交代，他又怎麼跟自己交代。
他被嚇住了，真的被嚇住了。
掙脫開簡亦的手，時奈抱住頭狠狠抓了把頭發。
簡亦道：“罵吧，罵爽了就彆生氣了。”
“罵你？我真的……還想揍你！”時奈越說，眼睛越來越酸。
突然，簡亦一把將時奈攬進懷裡，指尖滑進他發尾：“打吧，害你擔心是我不對，打我之前，你先彆哭好不好。”
這一刻，時奈防線終於崩潰，忍不住眼睛一閉，眼淚奪眶而出。
簡亦這輩子沒怕過什麼，唯獨怕兩件事，一是媽媽離開，二是時奈哭。
媽媽不在了，時奈便成了簡亦唯一的掛念。時奈一哭，他可以什麼都不管不顧。
三年前那次分手，簡亦擔心時奈會在他麵前流淚。他當初想，如果時奈說一句不分，他可能就會忍不住告訴時奈，分手不是他所願。
但最終時奈什麼都沒說，丟給他一個冰冷的眼神離開。轉身的時候，連衣角都帶風，呼啦扇過簡亦垂著的手。
雖輕，但劇痛。
好在一切都過去了，慶幸這份痛時奈沒有經曆，簡亦不後悔。
而如今，麵對時奈在他懷裡哭到身體顫抖，他又從害怕到木訥，經曆了壓抑的一分鐘。
一分鐘後，他微微張唇，輕呼一口，讓自己儘力恢複平和。
“早知道你會是這樣，我就應該砸開二樓的隔音門……也不去爬管道，害你擔心，我是不是很混蛋。”
時奈沒說話。
簡亦又說：“你要是再哭，傳出去多讓人笑話，知道嗎，我還挺喜歡看你罵我的樣子，又帥又辣，隻有我受得住。”
“滾蛋。”時奈帶著哭腔地小聲罵了句，又吸吸鼻子，“又不是第一次在你麵前哭，你不是早就習慣了。”
簡亦點頭輕笑：“是，我習慣了，那你再哭大聲點，或許我就……”
“你就什麼？”時奈抬頭打斷，順勢將淚水剮蹭在簡亦的衣服上。
簡亦低頜一看，未擦乾的淚跡掛在時奈眼瞼，委屈的樣兒，像極了當年不給他草莓冰淇淋的時候。
簡亦頓了一下，突然俯頭吻在那處淚跡。
時奈猛地一驚，偏頭躲開。
簡亦保持那個姿勢兩秒，兩秒後，他失笑出聲。
時奈頓時羞紅臉，又不服氣，扯住簡亦衣袖就往自己臉上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