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1 / 2)

眼前一片漆黑,身後是陌生人的體溫和呼吸。

有那麼兩秒鐘,莉齊的頭腦一片空白,眼睛直直地望著黑絲緞透出來的微光,過了好一會兒,思緒才漸漸回籠。

意識到身後的人對她做了什麼,她立刻想要擺脫鉗製,臉漲得緋紅:“你——”

但很快,她的理智就勒住了後麵的咒罵——冷靜,不過是被蒙住了眼睛,他並沒有對她做什麼出格的事。她要冷靜,不能激怒他。

莉齊深吸一口氣,轉過頭,努力想要看清那個人的模樣。

然而,透過朦朧的黑絲緞,她隻能看到一個高大而模糊的身影,因為過於高大,幾乎使人感到壓抑。

他似乎是騎馬而來,身上散發出烈性煙草、堅硬皮革和純血公馬的氣味,沒有係領帶,襯衫衣領微微敞開,露出結實有力的胸肌。

她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這樣高大強壯的陌生男人,心跳得飛快,耳根也泛起了紅暈。

這時,他掠了她一眼,似乎意識到她能透過黑絲緞打量他,扣著她的手腕,走進了涼亭的陰影裡。

眼前徹底陷入了黑暗。

莉齊攥緊拳頭,指甲重重地掐進掌心。她差點就把手掌掐破了,臉上卻露出一對甜美迷人的酒窩:

“幽靈先生,這些天是你在幫我嗎?”

那人一動不動,滾燙的手掌始終扣在她的手腕上,半晌,他才低沉而緩慢地說道:“……幽靈先生?”

“是的,幽靈先生。你一直像幽靈一樣保護我,不是嗎?”她一麵甜甜地說,一麵拚命回憶自己是否聽過這個聲音。

結果是沒有。儘管他語速很慢,乍一聽文質彬彬,卻沒有任何一個國家的口音,她完全無從分析他的來曆。

“你說是就是吧,德·夏洛萊太太。”他平靜地說,說到最後兩個字,語氣變得有些古怪,毫無禮貌可言,充滿了諷刺和輕慢。

莉齊沒注意到這一點,她正忙著揣摩他的呼吸節奏,試圖分析出他在想什麼——他的呼吸一開始粗重而急促,猶如一匹焦躁不安的公馬,現在卻平緩了下來——這要是能分析出他在想什麼就有鬼了!

要是眼睛上沒有黑絲緞就好了,她苦惱地想,不然她一定能抓住他的馬腳,然後予以精準一擊。

對了,他剛管她叫什麼來著?

莉齊眼珠一轉,假惺惺地說:“唔——你幫了我那麼多,我都不知道怎麼感謝你,叫我莉齊就好,不必那麼生疏。”

他沒有說話。

她又硬著頭皮講了幾句俏皮話,試圖勾起他的談興,他卻始終一語不發,如同一個冷漠而不禮貌的觀眾,自始至終都以嘲諷的姿態觀看她的獨角戲,哪怕她自認為演技不錯,演得無懈可擊,在他毫無所動的視線下,也漸漸左支右絀起來。

莉齊真想掏出槍,抵著他的胸口,逼他開口回應她。

她在心裡惡狠狠地咒罵他,臉上的笑靨卻越發純良無欺:“好吧,就算你不想跟我說話,按照社交禮儀,也該親親我的手吧?”

說著,她像小鳥似的靠了過去,抬起那隻被他扣住的手,露出期待的表情。

這招總算有了點兒作用。

他反握住她的手,垂下頭,卻沒有直接吻上去,而是留了一紙相隔的距離,呼吸均勻地打在她的手背上。

不像親吻,更像是嗅聞,掠食動物用嗅聞追蹤自己的獵物,她胡思亂想著。

可即使他的呼吸十分平靜,仍然是活人的呼吸,落在她的皮膚上時,滾燙而黏濕,比輕浮的接吻還要讓人起栗。

莉齊的臉頰一下子燒了起來,忍了又忍,才沒有猛地把手抽走。

她歪著腦袋,小女孩撒嬌似的,把手掌翻過來,送到他的麵前:“掌心呢,是不是也該親一下?”

他卻毫無征兆地鬆開了她的手。

莉齊很失望,這可不是個好兆頭。他要是對她不感興趣,她想跟他做交易的計劃就泡湯了。

她煩悶極了,真想開門見山地說——天哪,彆裝啞巴了,想要什麼就說出來吧,隻要你能找到我的父親,你要什麼,我都願意給你。

然而,凡是玩過牌的人都知道,不到山窮水儘的那一刻,決不能提前亮出底牌,那樣會輸得傾家蕩產。

莉齊心急如焚,麵上卻絲毫不顯。正在這時,隔壁第二支華爾茲開始了。

她急中生智,朝他行了一個屈膝禮,仰頭說道:“你什麼都不說,也不願意吻我的手……陪我跳支舞總行吧,”她落寞地垂下頭,半真半假地說,“我好久都沒有跳舞了,沒人願意和我跳舞,他們都不喜歡我。”

他似乎在打量她。

儘管看不到他的眼睛,但她能感到他那冷靜、沉著的目光,正像鋒利的小刀一樣在她的臉上緩緩移動。

他在評判她的話語有幾分真有幾分假。

幾秒種後,她腰上一緊。

他摟住了她。

他的手指似乎很長,即使她從來沒有束過腰,一隻手也能覆蓋住她大半腰身。

他們沉默地跳起華爾茲來,隨著舞曲傾斜、搖擺、旋回。

他一看就很少跳舞,步伐顯得莽撞而笨拙,可他的學習速度快得嚇人——上一秒鐘,他還有些跟不上節奏,下一秒鐘,他就反客為主,搶奪了舞步的主導權。

他與她過去所有舞伴都很不相同,儘管西裝革履,卻毫無文雅之氣,一舉一動潛藏著一股強勢而危險的力量。

她一手扣著他的手,另一手攀著他的肩,感受著他的肩部肌肉隨著進退時而繃緊,時而放鬆,心裡一陣莫名的慌亂,就像是握住了一把剛開過火的槍。

不過,即使他們如此親密,氣氛卻仍然一片沉默。

唉,怎麼攤上了一個啞巴。

她仰起頭,想要觀察他的表情。

然而,僅憑黑絲緞透出的那一線微光,她根本無法看清他的神色,隻能感到他那冷漠的目光還在她的臉上移動——他還在評判她的真心與假意。

“好吧,啞巴先生,”莉齊低下頭,有些氣餒地說,“雖然你一句話也不願意和我說,顯得我像個小醜,但還是要感謝你,感謝你為我做的那些事。來到巴黎後,我真的孤獨得要命,再加上父親又——哦,不說那些傷心事了,總而言之,謝謝你,你是個大好人。”